田有祿跪了。
管不得地上的泥濘,抗辯道:“堂尊,這些事,真和我沒有關係啊。”
土地的戶主和魚鱗圖冊不符,耕種者與土地實際擁有者不對等,稱之為詭田。
淳安縣的詭田,或者說全江南的詭田,都是天災**下,官員、商人的趁火打劫造成的慘劇。
新安江大堤,江水所過郡縣年年修,但年年鬨水患。
以今年為例,洪水淹沒了淳安大部分良田。
按朝廷規製,在這種時候,淳安官吏理該配合朝廷賑災,彌補百姓的損失。
然而,尚未待百姓從悲痛中回過神來,就從省裡、府裡來了文書,將所淹的田,劃出一萬畝,以將作開發魚塘。
那時,海瑞還沒有抵達淳安縣,作為縣丞的田有祿,隻得遵照省、府的意思照辦。
賴以生存的田地被征作魚塘,被征地百姓自然不答應,聯名上書,去縣衙鬨。
但田有祿畏上而威下,直接命令衙役將人驅趕了,水火棍無情,百姓沒了田地,又沒了住處,便紛紛聚集在這類破窯洞裡苟活著。
海瑞曆來深惡痛絕的就是田有祿這樣的衙門官吏,用“貪惡欺滑頑”五個字概括這等衙門官吏,稱之為“五毒之人”。
這時見田有祿這副模樣,動了真怒,一腳將之踹進了旁邊的汙水中。
田有祿也是能忍,就趴在那裡,半天不起來,海瑞卻不準備放過他,喝聲道:“我問你,征用百姓田地,是要給予征用銀的,百姓們簽字畫押,移交田產後,銀子可是你貪墨了?”
千年田,八百主。
但彆說八百主,就八千主,那田地征用,征得是誰的田,就要給田主征地銀。
哪怕是皇上征地,也要給田主征地銀,這便是買賣。
可窯洞裡的百姓,哪個收到征地銀了?
田有祿剛才還裝模作樣,一聽堂尊說起征地銀,又將征地銀賴給了他,竟像個彈簧立刻跪直了:“堂尊,征地銀的事,就更和我沒關係了。”
自始至終。
省裡、府裡就沒有撥下征地銀,田有祿和淳安縣衙的差人想貪也沒一文錢可貪的。
“堂尊,在弄到一萬畝田契後,從省府裡就來了人,但並沒有將良田改作魚塘,隻不過是按魚塘報了上去。”
田有祿指著離窯洞不遠處的畝畝桑田,解釋道:“魚塘的稅少於田稅,省府來人是準備拿著良田,甚至是桑田交著魚塘的賦稅,以此漁利。”
在諸稅中,魚塘賦稅是最低的,稻田賦稅要高些,桑田的賦稅最高。
朝廷是免了淳安的賦稅,但隻免了三年,而不是永遠。
田有祿口中的省府來人打算很簡單,等到三年後,地裡照樣種著桑,但隻以魚塘賦稅交納。
當牽扯到朝廷賦稅收繳後,海瑞身上逐漸顯露了殺意。
稅乃國之本。
如果人人都以此法逃稅避稅,朝廷能收幾分稅收?
田有祿膽戰心驚著,繼續道:“征田未改作魚塘,征地銀就順延了。”
所謂順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