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瑞斯·康吉的鏡頭從側麵釘住了陳諾的臉,焦點依舊放在了他的眼睛。
在整部電影中,陳諾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勇敢而堅定過。他好像把他所有的情緒都在此時此刻釋放了出來。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那些濃烈又絢爛的感情幾乎肉眼可見,
不,不是感情,而是愛情。
下一個鏡頭,落在了艾瑪·斯通的臉上,她閉著眼,嘴唇上沾著白的奶油。
一個黑影從畫外移動過來,慢慢的覆蓋住了她的臉龐。
那是陳諾的側臉。
兩人的臉從側麵重合了。
於是鏡頭拉了起來,戴瑞斯·康吉把攝像機豎起,從上往下的開始拍他們的吻戲。
陳諾的吻並不是一觸即收,它黏在了艾瑪·斯通的唇上。
最開始,他依舊是一個人在獨舞,但幾秒鐘之後,艾瑪·斯通開始了熱烈回應。
兩人之間的這個吻是如此的狂熱又奔放,唇齒相接,帶著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親昵感,就像他們已經親吻過無數次了。
現實裡的確如此。
但在觀眾看來,這才是他們第二次親吻。
所以,這不是ute的鐵證,又能是什麼?
戴瑞斯·康吉拍得寒毛直豎,因為在他的畫麵中,陳諾和艾瑪·斯通的兩張臉一左一右,分占一半,宛如一塊完美的拚圖。拚出了男和女,陰和陽。
對於他這個西方人而言,這個畫麵像是一對相互糾纏的雙魚,但放在王嘉衛眼裡,這一對少男少女分明就是一雙纏頸的鴛鴦,正在抵死纏綿。
美得令人窒息。
王嘉衛看著這個畫麵,久久不願意喊卡,他足足拖了十幾秒,才很不情願的說了聲:“cut。”
陳諾起身的一瞬間,艾瑪·斯通咬了一口他的唇。挺重的,生疼生疼。
王嘉衛從監視器前站起來,飛快的走進了片場,把一大束鮮花遞到他手裡,而後一把抱住了他,非常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背。
“諾仔,辛苦了,你演得太好了,多謝多謝。”
王嘉衛原本以為在花樣年華之後,他再也不會看到像梁朝偉張曼語那樣棋逢對手相互成就的男女主角,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甚至因為不同的膚色,陳諾和艾瑪·斯通之間,比張梁二人產生的化學反應還要更加激烈,讓觀眾的想象空間能在各個方向延伸得更遠更深。
不止今天,也比如前幾天的那一場戲。
當時陳諾站在凳子上修燈泡,背後兩個吃飯的男人突然一言不合打起來了。
陳諾在晃動的鏡頭中去拉架,最後臉上卻被轟了一拳,流出了鼻血。
當他仰著頭,在餐廳門口用紙巾沾著從鼻孔裡流出來的紅色顏料的時候,艾瑪·斯通也留著推門進來了,她也留著鼻血。
陳諾一邊擦著鼻血一邊問道:“你也被他們打了?”
艾瑪·斯通眼神不安的左右搖晃,道:“不,我在地鐵上被搶了。”
陳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的豬扒先生不是就住在附近?伱不是要去找他複合嗎?”
“對,我隻是……隻是想先做點準備,我打算過幾站就下車的,結果……坐到了布朗克斯區。”布朗克斯是紐約的黑人區,這個女孩去找前男友複合,卻一直發呆坐過了站,被人搶劫。
“你這樣的準備可真特彆。”
兩人之間的對話淩亂而沒有意義,就跟王嘉衛以前的電影一樣。
在這裡,艾瑪·斯通和陳諾的表演分成了兩個部分,他們的台詞和表情幾乎是割裂的。口中說著話,但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們的心不在焉。
懂電影的觀眾這時候自會明白,彆聽台詞,看他們的表演。
陳諾的目光總是淡定深沉又隱含愛意,艾瑪·斯通的眼神總是遊離閃躲又充滿悲傷。
等在這一幕的最後,鏡頭從吧台桌椅的細縫中從左到右移動。
整個畫麵裡,百分之八十都是黑暗的物件或者陰影,隻有中間有那麼一點點縫隙,可以看到兩個人。
看到艾瑪·斯通坐在吧台下方的地上,在陳諾的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王嘉衛當時就笑了,笑得心滿意足,又十分得意。
毫無疑問,這就是他想要的,這就是獨屬於他王嘉衛的電影美學。什麼理性,什麼邏輯,有多遠滾多遠。
他當時在心裡誇了自己一百遍。當時聽了皮埃爾的話,去了上海,見了陳諾一麵。又聽了陳可新的勸言,當機立斷定下陳諾,並重新選了女主。他王嘉衛真是巴閉。難怪當初去拜白龍王的時候,白龍王說自己向西則死,澤東而生。果然如此。
好比康吉最近幾天來到他的房間聊天時,已經不再談論陳諾的好壞了,也不再用譏諷的口吻提起他的女主,反而開始隱晦的提醒他,這部電影就是他再奪戛納最佳導演的最好時機。
王嘉衛也這麼認為。
他甚至覺得,要是這部試水之作還他媽失敗的話,那他就對好萊塢徹底死心,可能對電影也差不多。
“多謝你,導演,很開心能演你的戲。”陳諾回答道。
王家衛鄭重其事的說道:“五月份在戛納首映的時候,你一定要到。我是這屆戛納的評委會主席,我正式對你發出邀請,你必須來。”
原來如此,王墨鏡你又當裁判又當運動員是吧?
那上輩子你這部電影究竟拍成了什麼鬼樣子,以至於天時地利人和你都占儘,結果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諾笑著道:“ok,到時候我一定去。”
艾瑪·斯通就坐在一旁,帶著微笑看著他們兩個說話,雖然說的中文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陳諾和王墨鏡說完,在眾人麵前走過去,給了她一個輕輕的擁抱,“接下來看你的了。到時候去戛納,拿一個最佳女主角回來。”
艾瑪·斯通低聲笑著,在他耳邊用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要是我真的拿了最佳女主角,我第一個感謝的人一定是你。你知道為什麼。”
陳諾也笑了,輕輕的朝她的耳朵裡吹了一口氣,“我當然知道。那麼,再見了,伊麗莎白。”
“再見了,傑瑞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