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刀再次抵住披風,劇烈旋轉,火光紛飛。
熊熊烈火,越燒越加熾熱,熾意大盛,將氣流化作焚風。
程舟鷹捉已至,連繩借力躍起,人隨刀轉,刀借風勢,化成一團火焰風暴,上下左右連斬。
火光如此熾烈,仿佛連繩自己也被點燃,要燒掉過去,照亮未來。
刀鋒還未加身,焚風就引燃了程舟頭發。
火焰重疊,人影交錯,阻礙了視線,鷹捉一把落到空處,脊背多出幾道焦痕。
程舟眼皮猛跳,來到這方世界後,第一次體會到危險的警兆。
他深吸一口長氣,擰腰晃膀,放馬奔馳,打出專屬於二練大成的秘式。
殺法·三皇連環翻手錘!
這本是北派武術名家,三皇炮錘門著下的名招,後經楊道人改進,成為留給程舟的兩記殺法之一。
如此剛拳錘勁,號稱拳打轟天炮,必須具備汞血銀髓,基礎夠硬,才能著手修煉。
個中運勁精義,全在一個炸字,就算一個數百斤重的銅人擋在前頭,隻要挨上那麼一錘,也會被從內部爆破,炸得四分五裂。
他腳步極快,使得加速度在極短距離,一個瞬間就攀上高峰,雙手空握驟緊,如同鐘擺晃動,將兩隻大錘砸出去。
此時此刻,旋轉多次的連繩,也聚攏出無比凶猛的刀勢。
兩人正麵一決,連發數十下劈斬錘擊,空氣震爆,穿雲裂石
數十次碰撞過後,勁力衝蕩開來,陪伴連繩數十載的老夥計,崩裂成無數碎片。
碎片裹著火焰,飛濺各處,引燃灌木雜草。
火樹銀花開,恰似星雨夜落,迷離如幻夢。
連繩胸口衣服凹陷,要害受到重創,強自提住一口氣。
這一口氣泄出,體內勁力衝爆,他便會當場斃命。
程舟也受了點皮外傷,身上多出好幾道創口,滄浪鱗紋被刀刃連擊斬破,最嚴重那道從肩口劃到腰腹,隱有血水溢出。
特質火油附著他的皮膚,騰起滾滾白煙,換做尋常人的話,肯定一時難以撲滅,可霜氣蔓延,吸收熱量,頓令烈焰儘歸於無。
短短數息時間,一小片血肉在高溫燃燒下,燒成黑碳形狀,足以讓人休克的痛楚襲來,又生成極度的逼命刺激——連繩還沒服輸,還在準備反擊的絕殺!
不過,對於我輩武人來說,這才是真正的痛快!
程舟吐出一大口濁氣,視線極其短暫的與連繩會於一處。
連繩眼底映著灼灼火光,眼白和瞳孔都有些模糊,但那一點火光,恰似他心中的驕傲與堅持,再也難以熄滅。
“再來啊!”
他臉上似笑非笑,看不出是興奮還是嘲諷,鼻音嗡嗡低沉,帶上些許模糊不清的氣音,放在當前環境裡倒有一股莫名的和諧。
程舟的眼神兀然空了一下,好像又聽見了拳與刀密集的碰撞聲,分明是劇烈的戰鬥,節奏又那麼的悠揚,清脆如風鈴。
連繩終於笑出聲來,從懷中掏出一團長繩。
“神仙索,起!”
那是再普通不過麻繩,材質看不出有何稀奇,被他手腕發力,將一頭擲向空中,竟然繃緊挺直,朝天升起,就好像有人在上麵接住一般。
不知什麼時候起,半空還多出朵烏雲,雷鳴聲連。
長繩越升越高,繩端沒入雲中,綿延二十餘丈。
連繩猛地向上攀援,身足離地,程舟下意識追擊,可手剛要搭到長繩,又心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瞬猶豫,連繩漸爬漸高,隱於雲中,不知所蹤。
不對,不對,肯定有哪裡不對。
連繩不可能擁有這樣身法速度,否則一早就該拿出來,又何必被自己打得十死無生?
可視野之內,根本找不見他的影子,唯剩一條神仙索,搖搖晃晃,分外詭異。
身體本能在發出警告,要自己千萬不要靠近,雙眼收集到的外界信息,又經大腦綜合判斷,得出結論——完全沒有問題。
究竟何者為真,何者為假?難道自己會被雙眼或者大腦欺騙不成?
真假欺騙原來如此!
好像有一道火光在腦子裡炸開。
程舟身子一晃,那些零零碎碎的想法靈感,一下子拚湊整齊,晚清時候的記憶變得清晰。
他想起領事館前的白蓮教徒,口呼教歌,目睹“神跡”,手掐法印,然後對上槍林彈雨,也能凜然無懼。
這等宗教儀軌,不就是對自己內心的欺騙,通過聲音、肢體動作、光影變化,從而實現催眠效果。
既能對己,那便能對人。
他又想起與花拳王的一戰,步亭練就水火仙衣,能用皮膚觀察周圍環境,下意識作出最佳反應,但他不肯相信自己的拳,所以最終勝利者成了自己。
腦中雜念千百,現實不過一瞬。
程舟察覺不對後,猛然閉上了雙眼,視野驟然陷入黑暗。
他舍棄了目光,放空了大腦,用皮膚來感受,用心靈作出判斷。
晚風帶來煙火氣,帶來飛沙聲,帶來人體儘力遮掩的呼吸,還有一股在綠洲裡特立獨行的老人味。
他順著風之流動,選定一個方向,快步奔騰疾走,炮錘連環轟出。
約莫十幾米外,有人發出驚呼,暴吼一聲,捏緊袖中蠟丸,合身撞向去。
這蠟丸乃是宮中的秘製霹靂子,凶名昭著,危險異常,隻消激發一枚,就能把他這等級數的高手,炸得手腳亂飛。
既可殺人,亦能用來同歸於儘。
程舟身隨勁走,及時變向,側步一扭,躲過攔腰而來的惡風,左拳砸中來人後腦,右拳砸中後心。
生死,也就是這兩下。
一拳砸碎顱骨,第二拳打斷脊柱。
轟然一聲,勁力在人體炸開,皮肉炸裂,血濺三尺。
那人被當場錘死在地,人臉朝下,整個人都砸進泥裡,微微下陷。
手掌無力鬆開,幾枚蠟丸滾落到底,沒能派上用場。
程舟再睜眼,水火仙衣,練皮大成,今朝成就。
彩戲師再無奇跡。
神仙索暫成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