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刁不遇已經拉近距離,明晃晃的尖刀映入眼簾。
程舟目光灼灼,臂骨一掄,劈向對方脖子,竟是同歸於儘的打法。
他僅有左手運劍,不夠靈活輕便,技藝又遜色不少,全靠一股蠻勁壓製敵手,幾個回合下來,逐漸被人適應,占據上風。
刁不遇狠心成狂,固然要報掌櫃的大仇,可心裡越是憤怒,頭腦越發冷靜,壓住本能的狂野。
他既得優勢,自然不肯隨便同歸於儘,尖刀才刮開皮肉,便及時收手回撤。
電光火石之間,他竟後發先至,擋在胸前,架住劍鋒。
程舟胸前多了道創口,血管斷開,後知後覺的痛楚,鑽心般湧來。
他咧開嘴,抽搐了下,不是呻吟,而是想笑。
刁不遇麵無表情,眼底幽森依舊,身形轉動,向前突進,刀光再出,
但程舟已經看出關竅——
他,程舟程載之,也中術了!
什麼庖丁解牛,以技近乎道,純屬障眼法。
封建王朝設有淩遲的酷刑人還是活的。
犯人是沒咽氣,人也活著,但疼痛不會減少。
異物入體那一瞬間,電信號就會通過神經組織傳到大腦,揮刀如電隻是形容詞,再快也快不過電信號。
能夠蒙蔽人的意識,隻有另一個人的意識,這是比催眠戲法、心理暗示更為直接的手段。
鬼唱是假的,寒意是假的,陰曹地府也是假的,寄托在刀鋒的心念,或曰心神之力才是真的。
與顧少棠等人猜測的不同,刁不遇一個邊關韃子,怎麼可能擁有練氣化炁的武學秘籍。
他是常年在這家黑店灶房乾活,通過一次又一次剖屍,視人為豬羊草芥,逐漸將殺戮冰冷的意誌融入心念,化虛為實,成就煉神人相。
心念煉神,共分三層境界,我相,人相,法相。
煉神我相,是武人初次觸摸心念之秘的階段,能夠自如駕馭心智,控製情緒起伏。
雖無法展現具象化力量,激發肉體潛力亦可與周天炁高手爭鋒,且對心神之力具備最基礎的抗性。
步入人相層次後,心神之力才可主動作用於他人,憑借己身心念抵禦外來心念侵擾。
不需要掌握專門技巧,就能憑借言行舉止,潛移默化地撼動對方心智,操縱情感,甚或重塑思維軌跡。
通過特定武學,心神之力還能生成種種幻象,令人身臨其境,看見冰封萬裡、烈焰滔天、幽暗無垠、時光停滯等奇景。
最為玄妙的是,心神之力無法直接乾預自然環境,卻能使有情眾生遭受幻象所映射實體傷害,虛實交錯,令人防不勝防。
至於最後的煉神法相,由法生無法,無法無天,心念可對外界事物造成真正的影響。
程舟破妄見真實,旋即以實破虛。
大堂光色忽變,一下子明亮許多。
在他眼眸,更有一朵不屬於人間的燦爛金焰,熊熊燃起。
在場眾人仿佛都聽見了一聲龍吟,壓過勾魂鬼唱,顧少棠他們不由鬆了口氣,刁不遇則是步伐一亂。
那一瞬間,程舟運勁在膝,力貫入地,高高一跳,騰空躍起。
他口中吟誦著什麼,腔調非常古怪,不是漢話,不是韃靼語,甚至不是大地之上,人間萬國有存在過的任意一種語言。
刁不遇抬起眸子,眼神更加陰沉,泛著幽幽綠光,擇人而噬的視線死死盯著目標,就好像一頭遊蕩人間的猛鬼,環伺誌在必得的血食。
他可不管程舟弄什麼玄虛,他隻知曉程舟空門大開,他得獸性的直覺提醒,要速戰速決。
於是他露出獠牙似的尖刀,運出千錘百煉的刀法,揮出耀眼奪目的刀光,刀光層層疊而起,彙成一道可怕至極的旋流,隨著他的身法變化,自下而上席卷程舟。
“去死吧!”
然而——
溫度開始肉眼可見的降低,凜冽寒風以程舟為中心放射,向著四麵八方,播撒著刺骨的冷意。
不是幻境,不是錯覺,距離他十米開外的顧少棠,鼻孔吐出的長息都變成氤氳白汽,打碎一地的酒水、濺落各處的血漬結起薄冰。
那飛撲迎擊的刁不遇,更是直接挑戰宛霜雪女神的威嚴,一下子來到數九寒冬,凍得身體本能發顫,半隻手都打著擺子。
言靈·青女!
這個序列排名90的高危言靈,領域覆蓋之處,釋放者就能成為溫度的主宰。
兩道人影錯身而過,勝負宣判,死決落幕。
“啊!”
刁不遇雙膝跪倒,慘呼淒厲,渾身陡然裂開,噴薄出數十道血霧。
這些創口都不算深,僅是削開皮肉,切斷筋脈,順帶震裂骨骼,可數量實在太多,布滿身體各處,血水似是決堤一般流下。
他暴露在外的皮膚還在急速失溫,寒霜凝結成斑塊,嚴酷的白色足有十幾塊之多。
劍傷、凍傷混雜在一起,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一向意誌堅韌、心如鐵石,此刻也禁不住慘叫出聲,大概傳說中的淩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不知為何,刁不遇又有點想笑,但一口氣呼完,連那點力氣沒有了。
慘叫戛然而止,氣氛一刹死寂。
程舟用的不是一擊決生死的江湖打法,而是行刑官式手段,本來打算讓刁不遇與灶房裡的十香肉落得同一個下場,也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惜哉劍術疏,儘管砍了這麼多劍,但控製不好力道與方位,沒法把他削成一副連著筋膜的白骨。
唉,都怪這韃靼小子平時不夠努力,肉身練氣沒有功成,生命力不夠頑強,今日無法配合創造藝術,回報社會。
他收劍回鞘,緩緩把右臂關節複位。
做完一切,緩緩轉身,環視一圈。
大堂還活著的人,這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後退半步。
風裡刀更是發出呻吟,差點軟倒:“內景外成,勘破法,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