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漸無力,疲憊不堪躺倒在胡床之上,他硬撐著半個身子坐起來,把裴岸招到跟前。
“我貴為國公,曾也是為國為民,守了半輩子邊疆。縱使沒有大功,卻也不曾失職。而今解甲歸田,不問世事,隻求闔府上下能平穩向生。”
裴岸心頭微沉。
“父親何意?”
裴漸頹然笑道,“這府上,我護不住沁兒,護不住徹哥兒,如今連個芳兒也失了性命。岸哥兒,你覺得為父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這是存了死誌。
裴岸馬上撩袍跪下,“父親萬萬不可有這種想法,這府上諸多事宜寒了父親的心,但總有辦法。”
“什麼辦法?”
裴漸老淚縱橫,看著眼前跪著的兒子,“這府上,你二哥還當不了事,你才剛剛振翅高飛,就是你長姐那邊,世子體弱多病……,樁樁件件,半分不由人。”
“父親不必如此悲觀,而今雖說府上還離不了父親的庇佑,但總能得一片清淨之地,不如……”說到此處,他狠下心來,“把母親送到彆苑,如何?”
裴漸慢慢搖頭。
“為父何曾沒有想過,就是背了這拋棄老妻的汙名,把她送走就是。可……,蕭家啊!你那兩個聰慧的舅舅不容於此,屆時鬨得天翻地覆,這公府恐怕就散了。”
裴岸無奈低頭,“那父親學著二叔,尋山踏水,圖個乾淨。”
想到眼前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知他心中苦楚,裴漸又有了幾分欣慰,他親手扶起裴岸,“芳兒一去,為父心生倦意,可回頭看來哪裡就到了放下的地步。罷了——”
“母親……母親糊塗。”
裴岸痛心不已,如此兩敗俱傷,得來什麼?
“這府上,為父怎麼也得撐到你長姐穩了心神,你二哥立了起來……,還有你,總也得外放後,我才能真正的放下。”
到時候,他去尋那個可憐的三兒。
與他相依為命,了卻殘生。
裴岸低下頭顱,麵對父母之間的仇恨,他全無辦法與立場評說什麼。
許久之後,他才喃喃問道,“父親,母親是如何害了芳姨娘的?”宋觀舟說得對,父母房中的事兒,他不該插手,但事故的前因後果,卻不該糊裡糊塗。
見他問及,裴漸搖頭。
“你知道了也不好。”
裴岸抬頭,“如若父親難以啟齒,不如讓臨河同我說來。孩兒今後要走的路,不懼這些。”旁人看他裴岸,國公府嫡出四子,順風順水,少年得誌,成了最年輕的進士。
實則呢?
這府上,除了能得父親不多的關愛之外,彆的還有什麼?
母親蕭氏,恨他遲遲不肯出生,由得沁姨娘生了裴徹大他幾日,又恨他自小身形大,壞了自己身子,絕了再度生養的心。
更恨他的出生籠絡不到丈夫的疼愛,反而因為沁姨娘的徹哥兒,失了裴漸全部的心。
她恨這個幺兒。
可又不能恨得明目張膽,明麵上,她是個慈母,噓寒問暖,實則卻一言不合非打即罵,三四歲時,裴漸班師回朝,帶著沁姨娘與裴徹一起回來,沁姨娘覺察到他渾身的傷痕,稟了裴漸。
自此,蕭氏更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