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楊燈兒管束,馬仁禮那張破嘴倒是沒再惹出什麼亂子來。
那位常將軍也找了過來,帶了不少東西,拉著馬仁禮的手真摯的道謝,還給了馬仁禮一枚勳章。
一下子馬仁禮就從地主弟子變成了為抗戰出過力的功臣,縣裡和公社一下子就對馬仁禮重視起來了,那位張縣長更是親自下來,到馬仁禮家裡拜訪,和馬仁禮吃飯喝酒,聊了小半天,勉勵誇獎的話說了一大堆。
鄉親們對馬仁禮的態度也變了,以前的時候,雖說因著王重和馬仁禮為村裡出謀劃策,對馬仁禮態度改善了許多,但到底因著馬仁禮的出身還有不少偏見。
現如今有了常將軍這麼一遭,馬仁禮一下子從出身不好變成了抗戰救國的功臣,這興致就完全不同了。
好在經過了這麼些年,經曆了這麼多事情,馬仁禮也不是當初那個剛剛從北平回來的大學生了,知道什麼叫做禍從口出,知道什麼叫做做小伏低。
潛藏爪牙且忍受,恰如猛虎臥荒丘。
收起了棱角,多了幾分圓滑和精明,處處多看少說,還有楊燈兒在旁邊時時提點,馬仁禮的日子倒是愈發好過了。
馬仁禮的日子好過了,可老天爺卻不怎麼賞臉,一整個夏天,攏共沒落下來多少雨。
秋收的時候,地裡的作物不約而同的減產了,鄉親們中的菜蔬曬死枯死的也有很大一部分,好在河裡,堰塘裡都存的有水,時時澆灌,倒也保存下來不少。
倉庫前,王重領著眾人將收上來的花生、大豆和包米一一過秤,馬仁禮一邊記錄,王重也將數字都記在心裡,待到最後一袋大豆過完秤,王重不由得發出感慨:“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花生和大豆減產都將近三成,玉米將近四成,隻有紅薯的產量稍微高一點,減產兩成左右。”聽著馬仁禮統計出來的數字,鄉親們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自打王重當上支書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減產的情況。
馬仁廉忍不住感慨道:“今年雨太少了,雖然有河水灌既,但還是杯水車薪。”
總產量少了,鄉親們的工分自然也就沒有往年那麼值錢了,發到手裡的東西自然也比往年少了,不過鄉親們都還比較淳樸,知道這事兒是老天爺的鍋,大家也都捏著鼻子認了。
發完了糧,王重幾人聚在隊部開會。
王重仍是第一個發言:“仁禮,說說你這段時間觀察的結果吧!”
馬仁禮道:“據我觀察,咱們麥香嶺地區,今年冬天不會有什麼雪,來年開春乾旱的可能性極大。”
“明年真的會旱?”牛大膽是最先坐不住的。
馬仁禮道:“我隻能說可能性很大!”
“仁廉,氣象台那邊有消息了沒?”王重問道。
馬仁廉搖頭:“暫時還沒有,不過據王書記說,好像氣象台那邊也拿不準。”
“既然都不確定,說再多也沒用,該下種咱們還是得下種。”雖然明知明年有旱,而且還是持續數年的大旱,但就這麼告訴鄉親們,縱使王重的威望再高,也很難說服所有人。
“不管有沒有旱情,咱們多做幾手準備總是可以的。”
“做什麼準備?”眾人好奇的看著王重。
王重沒好氣的掃過眾人:“該怎麼準備就怎麼準備,多弄點蕎麥種子備著,現在河裡還有水,改一改水道的話,還能抽上來不少,咱們就想辦法多存點水,和鄉親們提前打招呼,讓大家都把褲腰帶勒一勒,日子彆過的那麼奢侈,手裡有糧,就算是真有旱情咱也不怕。
尤其是現在快過年了了,早點和大家說一聲,大家也好早點有心理準備。”
“蕎麥種子這些都好說,可咱們怎麼儲水呢?”馬仁禮問道。
“大家有什麼好的建議?”王重問道。
眾人低頭沉思。
“咱多挖幾口堰塘?”趙有田建議道。
馬仁禮道:“沒什麼意義,麥香河上遊的水庫修的也差不多了,要是真的旱到了連水庫都乾了的地步,咱們挖再多的堰塘也不頂用。”
是啊,上遊剛剛建起來的水庫雖然還沒有竣工,但儲水可不少,因著水庫的修建,現如今流經麥香大隊的麥香河水流都比以前小了許多,幸虧最開始搞灌既工程的時候,王重和馬仁禮就提前考慮過了這一點,水車修建的位置是經過精挑細選才找出來的,雖說現在水流小了,但開了一道方渠之後,麥香河的水照樣能流進地裡。
牛大膽道:“那怎麼辦?咱再多打幾口大井?”
王重點點頭:“打井可以,打井這事兒本來就快提上日程了,不過打太多了也沒用,地下水就那麼多,兩口三口的區彆不大。”
“那還有什麼法子?”
“哎!”馬仁禮道:“我聽說西北還有華中不少缺水的地方,都會修建水窖用來儲水,那些地方一年到頭沒多少雨,地下水資源也不多,就隻能用水窖來收集雨水,聽說儲存的效果很不錯,就算是伏天,蒸發耗損的量也很小。”
“你這想法倒是和我不謀而合!”王重道:“現如今咱們水車還抽的上水來,堰塘裡的水也都是滿的,要是咱們修幾個水窖,把麥香河的河水儲存到水窖裡頭,要是真的出現旱情,地裡的莊稼,也不至於一點水都澆不上。”
牛大膽道:“公社不是說要修灌渠!直接把水庫裡的水,引到咱們地裡嗎?”
馬仁禮道:“咱們公社幾十個大隊,幾萬畝地,要是平時,水庫的水肯定是夠了,可要是真有了旱情,那就難說了!而且這灌渠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修好的。”
“其實說來說去,咱們還是得靠自己。”王重道:“要我說,這水窖還是得修,要是真的旱了起來,這水窖可是能救活不少莊稼的,而且就算沒有旱情的話,以後呢咱們還可以把水窖改成魚塘,用來養魚。”
“水窖改成魚塘?”王重這話一出,眾人紛紛詫異的看向他。
“咱們隊裡不是有好些窪地嗎!咱們修的水窖隻是為了儲存莊稼用水,又不是咱們自己喝,不用太講究。”
“咱們老祖宗就是隻知道看天吃飯,不知道提前做準備,所以日子過的才那麼苦,一遇上災荒,就賣兒賣女,賣田賣地的,現在是新社會了,咱們的觀念也要跟著變一變,這就叫做未雨綢繆。”
“做點準備也好!”牛大膽也點頭表示認同,“就算真的旱了,咱們也能有個退路。”
“那今年咱們還榨油嗎?”趙有田問道。
眾人也紛紛看向王重。
“榨!為什麼不榨!”王重道:“榨油剩下的油渣都能填飽肚子,榨出來的油還能換成糧食,怎麼說咱們都不虧。”
水窖和榨油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不過時間卻被推遲到了秋播之後,卻不想正是這農忙的時候,縣裡主抓生產的副縣張德富卻突然要求全縣一起搞詩歌大賽,而且是必須搞的那種。
胳膊拗不過大腿,沒法子,下邊隻能照辦。
隻是好好的秋播又被耽擱了兩天,鄉親們頗有微詞,好在這回馬仁禮被迫請了病假,臥床在家,倒是沒出什麼幺蛾子。
食堂裡,王重和馬仁廉牛大膽幾人陪著張德富和王萬春幾人吃飯。
主食是玉米餅,菜也簡單,一個炒雞蛋,兩個素菜。
張德富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連王萬春也有些尷尬,沒好氣的瞥了王重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讓你小子隨便弄點,也不能這麼隨便啊。
王重拱手一臉歉意的道:“張縣、王書記,今年光景不好,地裡糧食減產的厲害,您二位見諒!將就吃一頓!”
這要是周義虎來了,王重不說,鄉親們都願意大魚大肉的擺上桌,可他張德富是個什麼東西,正經事不乾半點,成天搞那些虛頭巴腦的要幺蛾子,沒什麼營養不說,還瞎耽誤功夫,耽擱生產。
王萬春挖了王重一眼,忙向張德富解釋道:“張縣,今年天氣炎熱,又沒怎麼下雨,大隊上的青壯又基本上都去支援水庫建設了,咱們公社所有的大隊沒一個不減產的,損失不可謂不重啊!”
王萬春順勢賣了一波慘。
“是嗎?”張德富有些陰陽怪氣,臉上帶著有幾分詭異的淺笑,扭頭掃了王重一眼:“不過我怎麼聽說麥香大隊的榨油作坊名氣不小,這幾年給供銷社提供了不少油呢。”
“提供給供銷社的那些油,是咱們公社幾十個大隊的,是為了方便鄉親們,也為了方便供銷社收購,減少人工成本和時間成本,我們大隊才和供銷社打了商量,各個大隊才把榨出來的油,統一先存放在我們大隊油坊的倉庫裡,供銷社的采購員定期來咱們大隊,把油拉走,其他大隊也隻要派個人定期來我們大隊結算就行了,不用再專門安排人把油推到縣裡供銷社去,增加成本,咱們大隊就象征性的收一點工錢和柴火錢。”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張德富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其實這裡頭什麼門道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了,不過是找個借口發發難而已。
“雖然飯菜有些簡陋,不過酒管夠!”王重說著,拿起開了瓶的白乾給兩人滿上。
喝了幾杯,王重便借機問道:“張縣長,最近看報紙上說,東北和河北那邊旱情挺嚴重的,咱們今年又是這個光景,氣象台那邊有沒有說明年是個啥光景?”
可惜張德富就不是個乾實事的,根本就不關注這些,從他嘴裡,哪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呸!什麼東西!”
眼瞅著張德富和王萬春坐著吉普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牛大膽在望地上唾了一口,咬著牙罵道:“成天就知道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自打他上台以後,縣裡就沒安生過。”
王重道:“行了!少說幾句,憋不死你。”
旁邊的馬仁廉也道:“小心禍從口出。”
“我又不傻!”牛大膽瞪著那雙牛眼,一臉的不忿:“就是看不慣那家夥,一個二流子,憑著能說會道爬了上去,正經事不乾一件,天天就知道瞎折騰,秋播正忙不過來呢,還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