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韓厲二人率領專使團,從金陵乘舟,沿大運河北上,至通州張家灣下船。
署理順天府尹史道鄰前來迎接,父子倆在通州城內進行了一番密談。
論及冀國公周進南下就職一事時,史鼎看到兒子史道鄰的臉色有些怪異,不由張口問道,“什麼情況?難道周進打算不奉旨?”
“不是說冀國公不奉旨,而是說金陵那邊的人,未必歡迎冀國公奉旨南下啊。”史道鄰嗟歎道。
“此話怎講?”史鼎一臉焦躁道。
為了讓鬆江侯府一係和金陵方麵達成一致,揚光帝陳福寧給予了周進一個冀國公的空頭銜,史鼎這裡卻是將其頭上內閣首輔的官帽拱手相讓,連同長江水師的指揮權,也轉交到了坐鎮安慶府的忠誠親王陳常寧手裡,以便防備寧南侯左昆山東進。
如今,周進的國公爺爵位到手,內閣首輔的大義名分也握在手中,結果他現在卻不能南下就職了,登萊、齊魯、燕趙三支勁旅的指揮權,他勢必不肯拱手相讓,那這對於忠靖侯史鼎來說,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嗎?
史道鄰也懶得解釋,直接將那份《北方周刊》呈送到叔父史鼎大人麵前。
史鼎趕緊接過,立即翻看起來。
韓厲也湊上前來,默讀周進所發表的那份公開告彆信。
史鼎、韓厲二人乘舟北上,沿途緊趕慢趕,不曾下船,根本不知道冀國公周進尚未到任,便將其施政綱領都頒發出來了?
這玩笑可真是開大了啊?
史鼎乃官場老手,韓厲也不是一個蠢人,他們都猜測到了,周進公開發表這封書信,必然含有深意。
但現在就連他們倆,也無法確定,周進如此大張旗鼓,究竟是想要南下就職,還是不想南下就職?
若說他想南下任職,為何還未上任,便這般殺氣騰騰,難道真不怕江南東林黨人的反撲?
若說他不想南下任職,卻連公開告彆書都發表出來了,到時候拖延時間不肯南下,豈不是要讓全天下之人恥笑他食言而肥?
忠靖侯史鼎沉吟了半晌,還是韓厲勸說他道,“主動權在冀國公周進大人手裡,他究竟是想走還是想留,總得見過了周進本人再說。”
“也對。”史鼎展顏笑道,“我是冀國公周進的鄉試座師,有這樣一份情誼在,諒他不會讓我過於難堪,好歹也要給我一個說法才是。”
忠靖侯史鼎和戶部堂官韓厲,在通州城內休息了一個晚上,次日上午,便開始向保州進發。
半路上,專使團一行人遇到了保州府學教授傅檢和冀國公府侍衛親軍參將胡永,他們倆奉冀國公周進大人的命令,前來迎接史鼎、韓厲諸位政壇大佬。
冀國公府一係決定改旗易幟,名義上服從金陵揚光小朝廷的領導之後,齊魯軍近衛旅也更改了番號,變成了冀國公府侍衛親軍,胡永這位近衛旅旅長,也一躍變成了參將,但其權責卻無太多變化。
韓厲乃高級文官,又有著三鼎甲的功名在身,對於傅檢、胡永這兩位僅考中秀才的官員,頗有輕視之意。
因此,寒暄過後,韓厲便沉默不語,沒有再多說什麼。
惟有忠靖侯史鼎大人,本來就是勳貴出身,並沒有韓厲這種高級文官所常有的文化偏見,他又急於打聽冀國公府一係的內部情況,便和顏悅色,和傅檢、胡永二人閒聊了許久。
“我記得冀國公府還有一個禮賓專乾薛蟠,乃冀國公房中姨娘的哥哥,他為何沒有過來迎接我們?是不是看不起我和韓大人啊?”史鼎半開玩笑一般,向傅檢詢問道。
傅檢連忙陪笑道,“侯爺千萬彆想岔了,薛老哥再自視甚高,也不可能看不起您忠靖侯大人啊?若不是您振臂一呼,應者雲集,金陵揚光朝廷又怎麼可能迅速建立起來,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了大江南北的局勢?這次侯爺由內閣首輔轉任北直隸行省總督,負責統籌謀劃對清軍的作戰行動,堪稱中流砥柱,國之乾城,世人多所欽慕,傅某人也同樣如此啊。”
傅檢這番話,說到了忠靖侯史鼎的心坎裡。他嘴上謙虛道“哪裡,哪裡”,心裡頭卻快活得差點笑出聲來。
傅檢又奉承韓厲道,“韓大人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科考得中,實乃有福之人。傅某當年在北平城中讀書時,也多次揣摩過韓大人的考場範文,自覺獲益頗多,要不然這學官,我便乾不下去。”
韓厲心想,這個傅檢真是一個阿諛小人,但不知為何,他對傅檢的印象,卻一點點地開始好轉起來。想著傅檢這廝,文學才華肯定沒有,但他謙虛上進,心向光明,還是頗有一些可取之處嘛。
過了好大一會兒,韓厲才驀然驚覺,這個傅檢,說了一大堆廢話,唯獨沒有回到忠靖侯史鼎大人最初的那個關鍵問題:冀國公府的禮賓專乾薛蟠,為何沒有前來迎接?
傅檢聽到韓厲再次發問,他也知道躲不過去了,便解釋道,“這次冀國公府改旗易幟,動靜很大,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薛蟠已經前往盛京,向清廷通報冀國公周進大人即將南下之事。”
聽到這裡,史鼎、韓厲二人對望了一眼,心想:難道冀國公周進大人,真心打定了主意想要南下就職不成?若是這樣,他們倆的迎接工作,可就要簡單多了啊。
行至中途,胡永參將提出了告辭,他需要將最新情況,儘早報知周進大人,以便做好接見安排。
很快,專使團一行人抵達保州。此時,保州城內遍懸五色彩旗,主要路口均搭起了彩牌樓,周進還大開城門,恭請專使團一行人從中門而入。
在迎接儀式上,冀國公周進還多次“誠懇”地表示道:“一俟北方局勢穩定,立即南下就職,絕不拖延片刻時間”。
當天下午,周進還與專使團一行人舉行了座談會,就南下任職、權力交接諸事進行磋商。
傅檢教授兼領接待宴飲,則忙著為史鼎、韓厲等人安置住宿,並在保州城內的解元樓,出麵訂了幾桌酒席,為專使團一行人接風洗塵。
解元樓,原是錦鄉伯府名下產業狀元樓開設在保州府城的一家分號,現已歸屬於冀國公府房中韓雪姨娘名下。
冀國公府一係的宴飲招待,很多都擺放在這裡,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
這一天晚上,解元樓張燈結彩,熱鬨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