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格算是想明白了。新民帝周進讓他前往遼南公布、宣讀的這份清廷戰犯名單,純粹是想讓他再也走不了回頭路啊。
本來,他被清廷剝奪穆親王爵位之後,被圈禁在家,雖然沒有了將職,但他家中資財還在,房中貌美婦人眾多,維持養尊處優、驕奢淫逸的生活水準,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後來,他作為清廷特使,前往保州,和周進一係議和,又隨後前往泉城,給魏西平的雙胞胎兒子送了一份厚禮。
他本來並不願意被派往關內,是那個不要臉的渝親王阿濟格,垂涎曹格的嫡福晉博爾濟錦氏,以至於讓他在盛京再也混不下去。
這件差事,曹格完成得非常不錯,他後來雖然迫於壓力,投效了周進一係,但他出工不出力,隻做一些邊角小料的活計,倒也沒有上陣廝殺,和清廷舊部刀兵相見,結下新的仇恨。
若是時來運轉,比如說幼弟福臨突然暴斃,又或者渝親王阿濟格死於戰事,他曹格重歸清廷,轉土重來,像父親黃太吉一樣成為盛京之主,也並不是沒有機會。
因此,曹格投效周進的這幾年,一直本本分分,除了和側福晉吉爾嶽岱氏顛鸞倒鳳,忙著造人,連續生下了一子二女之外,其他事情都不太上心。
吉爾嶽岱氏不僅顏值出挑,身材飽滿,而且還溫柔細心,善解人意,有她用來解悶、泄火,曹格已經心滿意足了,對於周進所推行的鼓勵一夫一妻、逐步取消納妾製度,當時連穆濟倫都曾公開表示異議,但曹格並不關注,也不曾參與爭論。
他苟在牆角,猥瑣發育,躲在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
曹格萬萬沒有想到,新民帝周進會在這個時候,把他推出來,讓他充任新編遼軍騎營副領隊和騎射總教習,前往遼南麵向女真族人宣讀清廷戰犯名單。
這是要讓他把皇太後布木布泰、幼帝福臨、禮親王歹善、忠親王濟爾哈郎、渝親王阿濟格等人,都往死裡得罪啊。
皇太後布木布泰和幼弟福臨,和他有著奪位之仇,渝親王阿濟格和他有著奪妻之恨,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曹格也不指望今後能得到這幾人的投效和支持。
但禮親王歹善、忠親王濟爾哈郎,以及清廷高級將領索尼、遏必隆等人,若是都得罪了,他從今往後,還有重新出山的機會嗎?
一開始,曹格打算裝死,他固然不能直接拒絕新民帝周進的旨意,但他若是稱病不就職,周進難道還好意思把他從病床上拖起來,強迫他去遼南不成?
於是,曹格狠下心來,連著餓了三天肚子。
第一日,晨曦微光透進窗欞,照在他依舊柔軟的錦被上,他躺在床上,聽著屋外漸起的喧鬨,肚子咕咕叫著,平日裡這時,廚房早備好了精致早點,可如今為了“病”得逼真,隻能強忍著。
他想著,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熬過這陣風頭就好,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到了第二日,饑餓感如蟲蟻啃噬,他渾身冒虛汗,看著案幾上的文書,平日裡處理起來得心應手,此刻卻無心翻動,心中默念:“再忍忍,可不能功虧一簣。”
等到第三日,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銅鏡中映出的麵容憔悴不堪,眼窩深陷,顴骨突兀,他瞧著自己這般模樣,雖覺心驚,卻又暗自慶幸,這下該像重病之人了吧。
吉爾嶽岱氏,曹格身邊的側福晉,每日在他身邊伺候,眼見著自家老爺這番模樣,不免心急如焚。
這幾年來,她跟在曹格身邊朝夕服侍,生兒育女,若是曹格不幸離世,她下半輩子還能依靠誰啊?
想到這裡,她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幾次險些落下,卻又強忍著,生怕惹下曹格心煩。
她親手熬煮的滋補粥膳,端到曹格麵前,曹格卻隻是無力地擺手,虛弱道:“這個這個……我實在沒有胃口,莫要再費心了,咳咳……”
那咳嗽聲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聽得吉爾嶽岱氏揪心不已。
看著眼前這個貌美婦人,對他如此真切關懷,曹格心裡也有些許愧疚,他深知這個貌美婦人是真心為他好,嫁給他好些年了,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從無半句怨言。
可如今自己這裝病之計,卻要瞞著她,讓她平白擔驚受怕,實在不應該。
但事已至此,若坦白,怕是前功儘棄,隻能暗自希望這出戲早些落幕,日後再好好地補償她了。
聽說曹格突發重病,新民帝周進一開始倒也沒多想,但曹格畢竟是禦前軍事會議上議定的前往遼南前線人選,有些重要的差遣著落在他身上,也隻能讓他來完成。
為了表示對曹格的重視,周進特意下旨,讓太醫院院長田七前去曹格家中看診。
田七在杏林浸淫數十載,醫術精湛,一雙慧眼見過無數病症。
踏入曹格家中,見到曹格的第一眼,他著實被嚇了一跳。隻見曹格半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錦被,身形單薄消瘦,麵色極差,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
再瞧一旁的吉爾嶽岱氏,眉頭緊鎖,眼神裡滿是擔憂與哀傷,那神情任誰見了都知絕非作假。
田七上前,恭敬地坐在榻邊的矮凳上,伸手輕輕搭在曹格的手腕上,閉目凝神,仔細地診起脈來。
良久,他微微皺眉,心中滿是疑惑,這脈象雖說虛弱,但又透著幾分古怪,似是長期饑餓所致,可曹格因身份特殊,雖無太多權柄,但物質上卻並沒有受到苛待。
他平日裡養尊處優,連孩子都生下了好幾個,怎會突然落到這般田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又由不得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