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去攔那位婦人時,險些也吃了一掃帚。
直到左辰拿出一小塊碎銀子之後,這位婦人的臉色立刻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小先生您要是想吃雞就直接和我說,我這邊還有剛從山上摘來的野蘑菇,放到柴火上燉味道好極了。至於這個老東西……”
眼見著婦人看老頭的表情是不怎麼友好,左辰就又拿出了一小塊碎銀子。
“剛才和這老先生也隻不過是耍耍鬨鬨而已,沒啥大事,沒啥大事。”
婦人過了兩塊銀子之後便不再管自己的雞,甚至還手抓住了一隻白毛的,用麻繩捆起來遞到了老人手中,又從屋裡拿了一小串蘑菇,又興衝衝的回到自己房子裡去數錢了。
拿了雞又拿了蘑菇後,這老頭臉色稍稍有點發紅,頗為尷尬的看著左辰。
也看著彩衣。
那眼神說不好是欣喜還是懷念,又或是疑惑和茫然,這諸多複雜的情緒混為了一潭,最終化作了他喃喃張開的嘴角,從嘴裡說出來的、帶著那一點點顫音的話:
“彩衣……你不是在青州嗎?怎麼跑到幽州來了?這麼大老遠……”
邊說話,又邊往後藏了藏自己的身子,像是不想讓彩衣瞧見自己這麼一身破衣。
彩衣眸子也落在老人身上,神情也似如聚起來的一鍋雜湯,帶著許多的複雜。
似是有些想哭,又帶著不少埋怨,話儘數卡在喉嚨中,又難說出任何詞調,隻能支支吾吾,大半天說不出句話來。
最終,這平常能說會道熱衷耍寶的彩衣隻能抬起頭看著左辰,滿目都是求助。
“前麵就是縣城了,先找處地方歇一歇吧。”
左辰道。
見總算是有他人說話,彩衣和老頭這也才舒了口氣。
幾人繼續前行,彩衣乾脆從板車上下來,和老頭並排走,似乎生怕老頭會再跑開。
而這老頭也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眼神時不時往彩衣身上飄,又收回來,像是不敢同彩衣說話。
這沉默壓抑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鎮子當中,左辰找了一家沒什麼人的小店,讓老頭把雞和蘑菇交給店家去後台燉煮,點了壺濁酒,又點了點湯餅,直到菜上齊了,眾人都麵對麵坐下,彩衣和這位老人卻仍是沒有開口。
左辰歎息了一聲,隨後率先朝著這老人行了個拱手禮:
“在下左辰,目前……彩衣是我記名弟子。見過前輩。”
“哦…哦哦!左道長好,左道長好!”
老人這才回過神來,連連向著左辰回禮,又看著彩衣,感慨道:
“這丫頭也是好福氣啊,能碰到像道長這樣的好人收她做弟子,哪怕隻是個記名也比跟著我更好。”
“老頭,你什麼意思?”彩衣顯然有點生氣:“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拋下我呢!
“而且……而且!
“還把咱倆一起攢下的那幾分錢全都拿走了!什麼意思!”
老頭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當時伱把我的手藝都學去了個七七八八,我覺著你自己也能在江湖上生活了,一直跟著我這麼個老東西也不是個事,我就偷偷跑掉了……
“而且當時我打算去徐州,在那地方完全人生地不熟。彩衣啊,你總不能指望一個老頭在一個全新的地方一點錢都不花吧!”
“所以最後那錢你花到哪去了?”彩衣瞪著他。
“去酒樓裡打了壺好酒……”
氣的彩衣張牙舞爪。
左辰輕咳了一聲,彩衣這才氣鼓鼓的坐回去。
這也讓老頭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彩衣:
“你原來跟著我的時候可沒這麼老實啊。”
“那也得看你什麼樣。”彩衣口頭不輸:“道長溫潤如玉,行事作風都是正派,他說什麼肯定是對的,我自然會聽。”
“……果然還是不老實啊,虧我把你養這麼大。”
老頭側目,端起桌麵上的酒,輕輕喝了一口。
兩人之間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一些,不再像是最初見麵時那厚重的尷尬。
“彩衣,不同我介紹介紹嗎?”左辰問道。
彩衣這也才點了點頭,看了看老頭,歎了一聲:
“這是我原來的師傅,也算是我義父,沒名字,唯有個姓氏,喚作湯,我平時都叫他湯老頭,是乞兒幫一脈,學雜戲的。”
“你這介紹的……”湯老乾笑兩聲,隨後看向左辰,語氣恭敬:
“這丫頭說的確實沒什麼錯。我本名為乞,全名叫湯乞,本是豫州人。後來漂泊到了青州,路上遇到了一戶遭了兵匪的鎮子,從裡麵把這丫頭撿出來了。自此之後,便是帶著她一起生活。
“我們這年齡相差過大,平時我都讓她喚我爺爺,可這死丫頭嘴硬,我也沒什麼辦法。”
左辰點頭,大概算是知道了這兩人的關係。
生在乞兒幫這種三教九流較多的地方,彩衣還能保持這般心性,恐怕確實和湯老離不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