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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匠人們的分紅(1 / 2)

萬曆十年二月初二龍抬頭,這一天,京師四處都是鞭炮齊鳴,雖然譙樓裡的火夫四處張羅著,不讓放鞭炮,但是開門大吉這天,總歸是要熱鬨一些。

火夫們痛罵看九門的校尉們一無是處,連個鞭炮入京都看不住,讓他們火夫焦頭爛額。

工部這些日子,可沒少被科道言官刁難,連帶著順天府丞王一鶚也被罵了一頓,本來煤煙味兒就足夠嚴重了,這硝煙味遮天蔽日,能見度不過二十步,帶著青色的硝煙遮蔽了整個京師的上空,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才完全消散。

今天,是羊毛官廠正式開工的日子,正月初六其實已經上工了,需求催著工匠跑,不趕緊開工,那些等著上貨的行商,就要在廠子門口罵街了。

但一直拖到二月初二這天才舉行開工禮,這是因為這一天要發開工銀。

經過工部、戶部、內帑太監崔敏的協商,一筆銀子要發給所有的匠人。

永定永升兩個毛呢廠,一共三萬三千名匠人,共計分潤二十七萬銀的利潤,這一筆錢,本來是王崇古他們老王家的分紅,後來老王家不要了,這筆錢,要發給匠人,也就是說每一名毛呢官廠的工匠,會發8大明銀幣100枚萬曆通寶。

開工銀,不是隻有兩個毛呢官廠有,而是整個隸屬於大明工部的官廠,都有這個製度,大概為官廠利潤的一成左右,西山煤局每人為7銀322枚萬曆通寶,造船廠每人為9銀637枚萬曆通寶。

西山煤局是煤炭價格一斤六文,利潤比較低,重資產投入又比較大,而造船廠的利潤更高,投入更多,所以去年就少了一些,而造船廠的商品附加值最多,所以即便是更多投入,分紅也是最高的。

新年新氣象,萬曆十年,陛下登基的第十個年頭,尚節儉的皇帝,又一次狠狠地爆了金幣。

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調動生產積極性,大明的工匠為大明國帑內帑創造了無數的利潤,拿出來一筆銀子理所當然,朱翊鈞、張居正、王崇古,都不是什麼大善人,此舉的目的,隻是為了鞭策大明的匠人們,更加賣力的工作。

當然這種不良風氣,也被勢要豪右們批評,官廠的勞動報酬豐厚,如期發放的同時,子女還有學堂可以上,現在連開工銀也從標準的一銀,改為了利潤分紅!

朱翊鈞的車駕,緩緩的行駛到了永定毛呢官廠,朱翊鈞每年都來,所以匠人們都有點習慣了這個過分活躍的皇帝陛下,陛下的身影在京師是很常見的,沐雨櫛[zhì]風,從不避風塵之勞苦。

朱翊鈞下了車駕,在出發的時候,朱翊鈞請張居正上車同行,張居正愣是不肯,和臣子們一起坐了禦馬監的馬車來到了永定毛呢廠。

“先生的階級論第二卷,朕讀完了,真的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過往不解的內容,全都明悟。”朱翊鈞下了車駕,看著越發繁忙的毛呢官廠由衷的說道。

之所以要分紅,就不得不提到張居正的階級論第二卷——分配,這一卷的內容實在是驚世駭俗,朱翊鈞雖然沒有焚書,但也沒有敞開了印,就隻是給廷臣們人手一本。

第二卷的出現,讓朱翊鈞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張居正這個人肚子裡絕對有大貨!拎起來抖一抖,絕對能再榨出來一點東西!

這不是錯覺,張居正甚至構思了第四卷的內容和推論,但他真的不敢寫了。

第二卷的內容,張居正是從《漢書》講起:農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已奉穀租,又出槁稅,鄉部私求,不可勝供,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

穀租(地主的佃租)、槁稅(朝廷的賦稅)、鄉部私求(地方苛捐雜稅),三座大山壓在百姓的頭上,百姓不得不舍本逐末,田畝荒廢過半。

這種影響是深入到了方方麵麵,到了東漢末年,皇帝和朝堂,皆是馳於田獵、耽於婦人、不食五穀、不知萬民疾苦,而士大夫們則是天下侈靡趨末,言談多離農畝,天下危亡而不知,仍以趨末為樂;這種情況到了基層更加糜爛,方今郡國,田野有隴而不墾,城郭有宇而不實,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

張居正在以《漢書》、《鹽鐵論·未通》的內容,說大明的問題。

這就是張居正為何會得到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的根本原因,因為從漢代問題就存在,改朝換代這麼多次,到了大明,問題仍然如此,幾乎沒有變化。

長於深宮婦人之手,不諳世事還不知民間疾苦的頂層,奢侈享樂刺激的閾值不斷拔高的士大夫、無法安心耕種、田畝荒廢隻能賤賣給商賈的農戶,這是東漢末年,也是大明的末年。

當一旦承認大明步入了老年這一事實後,很多問題選擇直接麵對,反而沒有那麼的困難,閉著眼捂著耳朵,大喊我不聽我不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張居正認為分配出了問題,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問題。自大澤鄉的怒吼之後,曆朝曆代民亂從無斷絕之日,以儒家的孝來看待這個問題,就是刁民不肯安分守己,王師討伐平定,但第二卷階級論揭開了這個現實。

曆代民亂,都是百姓的錯嗎?

就像第二卷開頭說的那對父子啊,他們在田間地頭終日辛苦勞作,最終又被三方朘剝,如果三方都能少一點朘剝,那是不是可以避免田畝荒廢的問題呢?

在這一段,張居正又引用了漢代宰相晁錯的上書《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疏》,早在漢景帝年間,晁錯就給出了各種辦法來勸農力本,但是晁錯削藩的政令,導致了七國之亂,漢景帝下旨腰斬晁錯,以致於晁錯的奏疏被全盤否定[注1]。

“先生這第二卷,寫得好。”朱翊鈞再次肯定的說道,他當然讀出第二卷自然而然的推論來。

但他不是很在乎,要麼成為摸不著頭腦的路易十六,被群情激奮的資產階級推上斷頭台;要麼被顛沛流離的民亂攻破京師,吊死在後山的歪脖樹上;

作為皇帝,如果連粉身碎骨的決心都沒有,還當什麼皇帝?

明武宗朱厚照就沒有這個覺悟,他以為政治是可以妥協,政治是可以共存,他以為自己的敵人隻有北虜的小王子,完全忽略了政治鬥爭的殘忍性和你死我活,他以為可是綏靖,他在應州打了勝仗,領兵打仗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士大夫階級的敵人了。

他落水了,他病死了,他甚至沒有後人。

道爺繼位之後,嘉靖前二十年的新政,始終沒有振武。

皇帝拿起了兵權,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聖意獨斷到底,整個天下就隻能有一個意誌,那就是皇帝,再沒有任何退路可言。

從朱翊鈞習武開始,這條路早已注定。

朱翊鈞現在妥協,最好的下場也是張居正死後,暴斃而亡,太子朱常治繼位,主少國疑,再翻一次燒餅,興文匽武了那麼多年,武夫忽然翻身了。

“妖言惑眾,歪理邪說罷了。”王崇古一甩袖子,氣衝衝的說道:“完全是無稽之談!”

王崇古怨氣很大,他根本不想上車,隻想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勢要豪右,做自己的遮奢戶,他完全是被張居正給騙到了文華殿說自己的想法,騙上了賊船,現在想下去都下不去了。

“王次輔大可以致仕。”張居正也不惱火,陰陽怪氣的懟了回去,不想乾,有的是人乾。

王崇古欲言又止,最終用鼻孔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哼!”

王崇古不舍得走,他必須要判斷這是不是此生僅有的機會,讓自己擺脫奸臣二字,成為大明中興的肱股之臣,而後在未來千百年後,再有人提起的時候,對他是認可,而不是罵他是個不忠不孝奸佞之徒。

這個誘惑,對於任何一個士大夫而言,都是無法忍受的。

“哈哈。”朱翊鈞笑了起來,他走進了毛呢官廠。

今天皇帝定好了行程要來,整個毛呢官廠上下打掃的極為乾淨,甚至還有海棠花和桃花綻開,迎接皇帝的到來,朱翊鈞是來發錢的,那地磚的縫隙裡的灰土都被清理的一乾二淨,生怕臟了陛下的鞋。

8銀100銅的分紅,堪比一年的勞動所得了,大明匠人一年不過12銀罷了。

朱翊鈞進入了毛呢官廠,既然是開工禮,皇帝自然要象征性的點燃蒸汽機,他將引火的紙扔進了灶膛之中,火焰點燃了稻草,鼓風機微弱的風下,稻草的火焰熱烈,點燃了木柴,木柴燃燒的煙氣覆蓋到了煤炭之上,煤炭微微發紅,鍋爐的底部開始加熱。

隨著煙氣滾滾,廠房內的蒸汽機開始咆哮,新上馬的7.5匹蒸汽機的噪音,比三匹蒸汽機還要小,這是工藝提升帶來的結果,曲軸帶動著飛輪,飛輪快速旋轉著帶動著一組齒輪,動力順著傳動軸傳向了洗羊毛工場,而工場內,在加熱時,翻動羊毛終於從人工變成了機械。

朱翊鈞嘴角抽動了下,他剛剛點燃引火紙,連煤炭都是微微發紅,蒸汽機就開始運作!

顯然蒸汽機連接的高壓鍋爐根本就不是朱翊鈞麵前這個!

皇帝能明白王崇古的擔憂,蒸汽機的高壓鍋爐爆炸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兒,皇帝真的死在了毛呢官廠的鍋爐前,毛呢官廠上下、皇家格物院上下,全都得給皇帝陪葬。

哪怕是有安全距離,但王崇古依舊‘耍’了皇帝,意思意思就行了。

朱翊鈞轉過身來,看向了那些換上了新衣服迎駕的毛呢廠工匠代表,本來,禮部準備一段長長的發言稿,之乎者也跟念經一樣,讀都費勁。

“發錢!”朱翊鈞大手一揮,不講閒話,直接讓內帑太監、國帑郎中、緹騎們開始發錢。

說一萬句,不如發真金白銀管用。

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讓禮部尚書萬士和略顯無奈,他已經儘量讓發言稿簡練,甚至多數都是俗文俗語了,但陛下這個發錢的姿勢,和沙阿買買提扔銀袋子讓人去喝茶一樣的優雅。

至少在工匠心裡,陛下這個動作是很優雅的。

一箱箱的銀幣和一箱箱的萬曆通寶被抬到了官場上,一百多名書吏在內帑太監虎視眈眈之下,開始了分發今歲分紅,分紅是一個盒子,登記姓名就可以領取,按照班次輪換領取,匠人們排起了長隊,一切都是那麼的有條不紊。

白花花的銀子給了窮人,不是造孽,至少在場的明公們沒人這麼認為,至於隨行的朝官,他們的心思就沒人說得準了。

這筆銀子發下去,爆發出的主觀能動性,以及活力帶來的技術進步,會給官廠帶來更多更多的驚喜。

王崇古從一開始就說,官廠的主體是工匠,之前,官廠是有過年銀和開工銀,是固定的一銀幣,現在是匠人分紅。

朱翊鈞看到了劉七娘,就是那個要給皇帝開開葷,原來燕興樓的花魁,後來被馮保安置在了永升毛呢廠,現在仍然風韻猶存,領養的孩子已經半大,劉七娘領到銀子時,眉開眼笑。

劉七娘是個織工,同樣因為讀書識字成了女子學堂的女先生,風塵氣早就無影無蹤,多了儒雅隨和。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劉七娘五拜三叩首的行了大禮。

“免禮,七娘風采不減當年。”朱翊鈞接見了劉七娘,她是工匠代表之一,算是少有還肯說實話的人。

劉七娘頗為感慨的說道:“上次和陛下說了官廠周圍都是賭坊,這沒幾日這賭坊就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後來這賭坊入了官廠裡,一些個爛賭鬼,吆五喝六,弄的官廠烏煙瘴氣,也就囂張了七天,就被廠裡的法例辦給拿去了。”

“辛苦錢都給了賭坊,屬實不該。”朱翊鈞點頭說道,劉七娘喜歡說實話,官廠周圍有什麼問題,她都會說。

劉七娘知道皇帝不是看她風韻猶存才見她,是要了解官廠的問題,她略顯無奈的說道:“現在官廠周圍不是賭坊,都是青樓了,這些青樓姑娘,倒是不敢在樓裡開賭局,但也是亂七八糟的一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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