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江辭怎麼認識的呢。
快九年前江辭來雲州拓展生意。
他以前也是世家之子。
可以說他家當時雲州一霸。
江辭當時各個生意主要的競爭對手全是他們家。
那時候他才十六吧。
得知雲州出了一股新勢力,那時他還不屑一顧,屢屢明爭暗鬥,他被江辭玩得團團轉。
然後他就去查了江辭的資料。
從入選進貢,到因此家破人亡,到重新在京城嶄露頭角,江辭隻用了一年多。
然後已經有精力開辟新的版圖了。
那時魏明安想,江辭底蘊不足,鬥不過他的,一次次和他過招,過了一陣子以後,魏明安驚覺,江辭還真的在他們家這個雲州霸主裡吃下了不少生意。
他當時鬥誌滿滿,就是要跟他一決高下。
隻不過,事與願違。
還沒等他倆分出個勝負,局勢就徹底發生了變化。
他在宮裡當貴妃的姑姑,犯了罪。
那長長的罪名幾分真幾分假,他們都不清楚,也一點都沒收到消息。
與太監和罪召一起來的是他們全家都被帶進了京城下了大獄。
父親沒有機會疏通關係,也沒有機會得知姑姑的消息,甚至一點轉圜沒有,第二日就被判了全家問斬。
他們家的男人,誰都沒逃過。
無一例外都是一頓毒打,隻是他當時覺得,打他的那個,尤其得狠,五臟六腑他無一處不在痛的,反正已經得知了明日就要死了,他也不在意了。
痛就痛吧。
昏昏沉沉之間,他聽到獄卒報魏家大少爺卒。
可是魏家大少爺不是他嗎?
聽見他爹娘,弟弟妹妹都在哭。
他當時想,原來他死了啊。
可是怎麼能聽見聲音呢?
後來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後來再聽見聲音,他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嘴裡被塞了一個苦得能要命的藥丸,還有人不停地拍他的臉,喊他的名字。
等他四肢的麻痹漸漸退散,眼睛也能睜開了,發現拍他的人是江辭。
他臟兮兮的,鬼鬼祟祟的打扮,看他醒了立馬將他帶走了。
是了,他的命是江辭救的,其實更得算是搶的。
從那浩浩蕩蕩的羈押他們的錦衣衛那日下午來到雲州,到連夜將他們送往京城大獄,才不過第二日下午,他們就被判了全家抄斬。
江辭那時甚至還在雲州旁一個鎮子,回到雲州的時候已經深夜了。
得知了這個事,匆匆忙忙地往京城趕,到了京城已經第二日了,還沒等他怎麼查,他們就判了。
噢對,江辭那時候剛學騎馬沒多久,他都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麼敢,黑咕隆咚的,自己騎了幾個時辰回京城的。
江辭毫無辦法,在獄卒那裡下了關係,打他打的尤其得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他喂的假死藥。
傷勢和氣息都像一個已死之人了,負責他們這個案子的錦衣衛指揮使親自來檢驗過,他就先一步被丟進了亂葬崗。
江辭親自去把他從一堆屍體裡刨出來的。
他先把他帶到京城的府上養了幾天,那時他不想活了,日日都想死。
江辭一碗一碗苦藥湯灌著他,一天得喝七八腕,本來就不想活,被灌那麼多藥他更不想活了。
自我了結幾次都沒成功。
他鬨過一陣,屋裡沒了尖銳物品後,連拿枕頭捂死自己和拿床單勒死自己他都乾了。
有一天給江辭氣得指著鼻子罵他。
他說,“我剛給你花了二百多兩銀子,你說死就死,我還不如買肉喂狗!”
真粗魯,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江辭。
見他油鹽不進,江辭就給他捆了,找了幾個人不錯眼珠地盯著他。
江辭一陣一陣的來,見他那個樣就恨鐵不成鋼地罵,他就記住一句話,“你當我二百兩買你的命行不行。”
他那本來就要命的傷養了兩個月才漸漸好。
能下地走的時候,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讓人把江辭喊來了。
江辭急匆匆地來了,他第一次行了一個下人禮,跪地喚他家主,和他的手下人喚他一樣,但他的手下是不需跪的。
他還說,“家主,您二百兩買了我的命,那我就是家主的人,請家主儘管吩咐,定為家主做牛做馬,還請家主賜名。”
江辭紅著眼給他揍了一頓。
那天給江辭這個江南風雅之地教養出來的文化人氣極了,什麼難聽罵什麼。
“不死了?”
他笑了,“報仇也報恩。”
他記得相當清楚,當時他倆並肩坐在地上,江辭忽而正色跟他道歉,“時間緊迫,隻救下了你,其他人我無能為力,抱歉。”
他當時也很認真道,“救命之恩湧泉相報,所以還請家主幫我換個身份,我來替家主做事。”
江辭又給了他一拳,“你有完沒完了,在雲州不是要讓我從哪來回哪去嗎,那會兒不是橫得很嗎!我讓你當下人了嗎!”
後來他拗不過江辭,沒有再喊過家主,就喊江辭。江辭也拗不過他,讓他當了管事。
還給他改了名字。
魏明安。
明日問斬,明日安好。
後來他略一想就能知道江辭為什麼救他,一夕之間家破人亡,連反應的功夫都沒有,他倆同樣都行商,同樣都是大少爺。
跟他太像了。
許久以後他其實問過這個問題,江辭彆彆扭扭地說是因為他能喝酒,二百兩買他回來就是陪他喝酒的。
行唄,那就陪他喝唄。
等他養好了身子,開始隨江辭做事,才知道他那一陣為什麼隔幾天才來一次,“你們家的家業,瞬間被人瓜分了,我剛搶下的那點也風雨飄搖。”
後來他倆聯手,將他們家以前的家業一點點搶了回來,又啃下了最難的糧食生意,一點點擴大了版圖。
他雖然不管江辭叫家主,但戶籍就是江辭替他辦的,他的管事,他領著管事的錢,江辭要交給他的他們家以前的產業他一個都沒要,利潤也一分都沒拿。
他最開始隻當最低級的管事的。
也領最少的錢。
後來在江辭獨創的層層管事製度裡,他一點都沒走江辭的關係,自己升成江辭的大管事的。
最開始他一個月才拿五兩,後來慢慢多起來的。攢夠了二百兩以後,他誠懇地跟江辭講,“救命之恩我今日報個開頭,這是二百兩銀子,謝謝你冒死將我救下。”
真的是冒死,從京詔獄裡偷出一個死刑犯,江辭乾的真是殺頭的事。
江辭笑吟吟地收了,遞給他一個鑰匙,“呐,你家祖宅,二百兩被你買下了,便宜吧。”
他很難用言語形容那時候的感受,還沒等他五味雜陳完,江辭又罵他了,“成天住下人院,怎麼,你不自己升職了嗎,仗著自己是管事虐待自己的,我還是頭一次見,神經病!”
後來江辭開拓生意,他真的很瘋,行行業業他都想摻一腳。
他曾經問過為什麼要參與這麼多種類的生意。
江辭眺望著遠方,幽幽答,“如果隻有一種生意,說倒就倒。種類多了,生錢的渠道就多了,狡兔三窟,誰也拿不住我。”
江辭家以前就是隻有造紙。
再後來他真的跟著江辭拓展了一個又一個行業,觸類旁通,江辭的生意規模大得不得了了已經。
再也不是那個彆人說捏死就捏死的江南江家了。
他已經快富可敵國了。
畢竟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他樣樣都有生意。
錢生錢,利滾利。
但他一直沒有怎麼碰京城。
京城有他的仇家。
有一次江辭將他留在了雲州。
“行了,在這守著你的和我的那點東西吧,遇到誰鬥不過了,就喊我。”江辭叮囑人都彆具一格,“一年給我去京城一趟,彙報一下你死沒死!”
他當時心裡罵,神經病。
但是每年都準時得去,每年他倆都喝得爛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