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不好堂的生意每況愈下,起先還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全賴尋醫問藥,可是這一段時日,慘到一個人都沒有,不好堂連日來連開張都難。蘇淩心中暗想郭白衣的藥,自己是不是要厚著臉皮問他要些藥錢了。
這日清晨,杜恒照例拿了掃把將院內店外的枯葉掃了個一乾二淨,又灑了些水,便到櫃台後麵打瞌睡去了。
由於沒有人來瞧病,蘇淩索性一個人悶在後堂,搗鼓他那個銀白色的藥丸起來。
接近晌午,不好堂仍然是沒有一樁生意,杜恒正在打瞌睡,卻突然聽到堂口馬嘶之聲,劃破了午後慵懶和安靜。
人影一閃,從一匹棗紅馬上跳下一個少女。抬頭看了一下這不好堂的招牌,星眸轉動,便大步朝著不好堂內走去。
那少女年齡不過十四五歲,卻生的俏麗嫣然,膚白凝雪,藕臂纖腰。一身淡黃色勁裝,腳下尖角小皮靴,手中握著金絲馬鞭,腰懸長鞭,天然一段嬌俏英武,與旁的嬌弱女子自是不同。隻是不知為何,那臉用白紗遮了,但隱隱透出的五官,卻是仍舊可以感覺到攝人心魄的美。
這少女進了不好堂,先環視了一周,似乎十分好奇的看了看堂中的擺設,摸摸堂中的木立柱子,又瞥了瞥陳舊的櫃台。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陳設過於寒酸。簡直就不像個醫館藥鋪應有的樣子。
她見無人搭理,便嬌聲高喊道:“有沒有活人啊,蹦出來一個,沒見到有客人嘛?”
杜恒睡意正濃,鼾聲如雷,哪聽得到這少女的聲音,那少女喊了幾遍,見那櫃台後的憨貨不答應,似乎有些生氣,尖角小皮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作響,幾步走到櫃台前麵,伸出蔥指在櫃台上嗒嗒嗒的敲了幾下,湊近杜恒的大腦袋,忽的大聲喊道:“有沒有人啊!!”
這不好堂本就空蕩,沒有什麼陳設,她這一聲喊,在不好堂裡都嗡嗡的映著回音。
杜恒智夏德一激靈,這才抬起頭來,差點就撞到了這少女頭上,揉了揉眼,方才看到眼前這淡黃色勁裝少女,也許是還有些迷糊,支支吾吾道:“有什麼人啊?但凡有一個,俺也不至於睡著不是。”
那少女氣極反笑,將雙手在纖腰上一叉,嬌嗔道:“你這說什麼瘋話,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你看不到不成?”
杜恒這才反應過來,衝著這少女一呲牙笑道:“額看到了看到了我說怎麼眼前黃乎乎的?”
那少女白紗之下將嘴一撇道:“你還是莫衝我笑了,你不笑還好,這笑起來更醜了”
杜恒瞪了瞪眼,忽的想起蘇淩沒少嘮叨顧客就是上帝,咱們賣的不是藥,賣的是服務。雖然他不知道上帝是個什麼玩意,但也知道要對來瞧病的人客客氣氣的。
他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淡黃衣衫少女,覺得這少女活蹦亂跳,這中氣十足的架勢,哪裡像是個病人,遂嘿嘿一笑道:“小娘子走錯地方了吧,這裡可是醫館藥鋪,你要是買些胭脂水粉,出門穿過巷子,滿街都是。”
那少女沒好氣的嗔道:“你這夥計,腦袋的確是不靈光,你這店裡的擺設我又不是不清楚,我就是來瞧病抓藥的,買什麼胭脂水粉?再說了我的胭脂水粉還用的著去買不成?”
杜恒聞聽這少女真是來瞧病的,心中想著可算遇到寶貝了,忙道:“不知這位娘子哪裡不舒服?”
這少女瞅了他半晌方道:“你是郎中?看你粗手粗腳的樣子,還是算了,我另找一家吧。”
杜恒急忙擺手道:“我當然不是郎中了,郎中在後堂忙呢”
這少女聞言,更是刁蠻的嗔道:“那還讓本姑娘費什麼口舌,趕緊讓你家郎中出來接客!”
“接客?”杜恒總覺得這個詞頗有些彆扭,但見這黃衫女子的架勢,絕對不是個好惹的主,也就答應著讓她稍坐。這少女也不客氣,將一腳踩了那凳子催促道:“趕緊的喊那郎中出來啊!”
杜恒點頭,再不耽擱,轉頭風風火火的朝著內堂去了。
內堂之中,蘇淩正踩著碾子碾藥粉,便見到杜恒晃著腦袋一頭紮了進來。
蘇淩一皺眉道:“你這是火燒著眉毛了,乾嘛這般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有了,有了蘇淩有了!”杜恒前言不搭後語。
蘇淩聞言,笑罵道:“你才有了!說清楚!”
杜恒這才一邊喘氣一邊道:“有瞧病的了,是個小娘子,你出去看看去?”
蘇淩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隻是看了看磨好的藥粉,淡淡道:“讓她先喝茶休息一下,我這藥粉磨好便要摶成藥丸包起來,要不然藥性揮發了,就沒用處了。”
杜恒聞言,瞪大了眼睛道:“蘇淩,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自古都是店家迎客人,你倒好讓人家一姑娘等著不成?”
蘇淩淡笑道:“姑娘如何?漢子怎地?你要是憐香惜玉,你去替她瞧病去!”
“我我倒是想啊,隻是張神農還有那個元化老頭兒又不教我,我哪有這手藝啊,你快出去吧,咱好不容易許多天眼看著要開張,你再這樣拖延,小心人家走了!”
蘇淩嘿嘿一笑道:“病人講究的就是平心靜氣,她要是這一會兒都等不了,誰也瞧不好她的病。”
杜恒見狀,又按下性子等了片刻,但見蘇淩不慌不忙,磨了一把草藥,又拽出一撮,繼續腳蹬著碾子磨了起來。
杜恒可是跳腳了,嚷道:“蘇淩,祖宗!你趕緊吧,這小娘子說話氣勢你是不知道,可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女子,怕是個高門大官家的小姐。”
蘇淩嘿嘿一笑道:“那更要讓她等等了,再說了什麼事都有個規矩不是,我手裡的活計沒有忙完,怎樣也抽不開身啊。”
說著衝杜恒揶揄一笑道:“你現在出去,施展你的醜男計,把她穩住,我一會兒就到。”
杜恒又等了一會兒,將蘇淩根本沒有出去的意思,隻得一咧嘴,轉身出來去見這黃衫少女。
那少女正等的不耐煩,在堂中將桌子敲得啪啪直響。將杜恒出來了,這才將踩在凳子上的腳放下道:“人呢?怎麼還是你出來了?”
杜恒隻得臉皮一厚,支支吾吾道:“郎中說了,手上的活計不能耽誤,要不然藥效就沒了,勞煩小娘子稍候片刻。”
那黃杉少女聞言,立時炸鍋,雙手叉著纖腰嗔道:“藥重要,還是病人重要,耽誤了本姑娘的病情,怕是把你們整個不好堂賣了都賠不起。”
杜恒一副苦瓜臉,隻得連連唱喏,那黃衫少女嬌聲嗔罵:“呆頭鵝磨蹭鴨沒有一個正常的!”
杜恒實在頭大,隻得在櫃台後坐了,一隻大手托了大臉,無比幽怨的看著這黃衫女子嬌罵。那幽怨的小眼神頗像一個五大三粗的受氣小媳婦。
那黃衫女子嬌罵了一陣,見仍舊沒有什麼動靜,似乎罵的有些渴了,便坐在了凳子上,與杜恒大眼瞪小眼起來。
杜恒見她折騰夠了,這才倒了碗茶遞了過去,訕訕道:“小娘子罵了這一陣,想必是渴了,喝碗茶吧!”
豈料在這黃衫少女又來了勁,將那茶碗擲在地上,摔了個稀碎道:“破茶,我才不稀得喝呢,趕緊讓郎中出來見我!”
杜恒沒有辦法,隻得走進內堂,可剛一露頭,卻被蘇淩一個眼神看去,隻得又訕訕的退了出來。
他心中也有氣,大白天的兩個惹不起的欺負一個老實人,我太難了!
那黃衫少女見杜恒仍舊一人出來,許是平日裡刁蠻慣了,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手中金絲馬鞭一揚,朝著堂中的物什一頓亂揮亂抽。
劈劈啪啪,嘩嘩啦啦一陣響過。
但見堂中桌椅板凳東倒西歪,就連堂中的少得可憐的幾件瓷器也打壞了不少。
杜恒索性把眼一閉,他這糙漢總不能跟一個小女子動手。
這黃杉少女折騰的累了,見蘇淩還不出來,也沒有辦法,便坐在了凳子上等著。
蘇淩在內堂將要藥磨好,做成藥丸包好揣在袖中,這才施施然走了出來。
這黃杉少女見蘇淩出來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來,一道金線,那金絲馬鞭便朝著蘇淩抽去。
蘇淩怎能讓她抽到,輕輕一閃,便輕飄飄的躲過這一鞭。
那黃衫少女見一鞭不中,揚起手來又是一鞭。
蘇淩身形如羽毛,忽的一晃身,已然躍至這黃杉少女麵前,輕舒猿臂,用一個手指指尖將那黃衫少女臉上的薄紗輕輕一挑。
那薄紗便悄然滑落。
這些動作,隻在電光火石之間,那黃衫少女本已揚鞭要打,見薄紗滑落,急忙收了鞭,用手來捂臉。
可是她的動作卻是慢了,那張容顏看在蘇淩眼裡,一覽無餘。
隻見這黃衫少女,約莫十四五歲,長發挽了個大髻,身後的烏發披肩,全身淡黃衣衫,身後垂下的發絲間束了條金帶,盈盈閃動間,更是燦然生光。肌膚勝雪、嬌美無比;容色絕麗,不可逼視。隻是不知為何,這少女白皙俊俏的左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血還在往外滲,看起來傷的不輕。
蘇淩驀地一怔,隻覺耀眼生花,料是不敢再看,隻把頭一低,一拱手道:“蘇某唐突了。”
那少女忽的抱膝蹲下,嗚嗚的哭了起來,嗚咽道:“好啊好啊,破熊欺負我,你們也欺負我!要是讓我父親知道了,定然饒不得你們!”
蘇淩見自己無心之舉,將她惹哭了,頓時慌了手腳,忙想要俯身安慰,那曾想,這黃杉少女驀地站起銀牙一咬,再次朝著蘇淩揮了一鞭。
蘇淩忙閃身,間不容發之際躲了過去。那黃杉少女還要揮鞭再打。
蘇淩臉色一沉道:“你每揮一鞭就會扯動你臉上的傷口一次,到時傷口越來越深,任是誰也治不好了。”
那黃衫少女這才扔了那金絲鞭,一捂臉帶了些許哭腔道:“那你還讓我等著你這老半天,還不趕緊給我診治。”
蘇淩淡淡一笑道:“我早已給你診治過了,隻是你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