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裴景川隻是冷眼看著,毫不動容。
薑媚深吸幾口氣,緩過來後拄著拐杖跟著裴景川出了房間。
晉州的氣候比應縣要溫暖,過完年就是立春,驛站院子裡的梨樹在暖陽下抽出嫩芽,煥發出勃勃的生機。
薑媚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下一刻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周鴻遠。
薑媚沒有戴帽紗,第一時間彆過頭,不願讓周鴻遠看清自己的臉,片刻後她又猛然回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周鴻遠。
她敢躲在應縣老家養傷,是因為她篤定花樓老鴇不會知道她的祖籍在哪兒,裴景川找不到磨盤村來。
王氏知道官府在找她,但為了不惹上麻煩,並未向官府告發她,而是讓她滾得越遠越好,為了保險起見,她還讓小乞丐迷惑彆人。
按理,裴景川就算到了應縣,也不該這麼快找到她的。
薑媚想不通的事,在看到周鴻遠這一刻都有了解釋。
她從未跟裴景川提過自己的家人,可與周鴻遠成親那夜,她說了很多。
她說她的爹娘不愛她,對她非打即罵,她說她贖身後回過家,但娘帶著弟弟改嫁了,她說她去找過娘和弟弟,但連門都沒能進得去就被趕走了。
那時的周鴻遠滿眼心疼,一字一句地向她保證,以後有他保護,再不會有任何人傷害她。
到頭來,竟是他親手扼殺了她千辛萬苦換來的自由。
已經麻木的心又尖銳地痛起來,薑媚緊緊抓著拐杖,才沒有倒下。
真是太諷刺了。
這一次她拿什麼騙自己說周鴻遠還是不知情?
薑媚不想再看周鴻遠一眼,她轉身想走,裴景川卻遞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她:“多虧了他提供線索,你才能這麼快被找到,這是答應給他的報酬,拿給他。”
裴景川的聲調平穩,好像隻是吩咐薑媚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這背後的惡意卻像是窮凶極惡的野獸,要將薑媚一口一口咬碎吞掉。
他要薑媚將曾經苦苦隱瞞、拚命想要保留的美好親手打碎。
他要她自己站到周鴻遠麵前,承認她放浪下賤,背德苟且,更要她親眼看看,自己不惜爬床相救的夫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薑媚收回之前覺得裴景川很溫和地猜測。
裴家三郎霽月清風,若將一個弱女子斷手斷腳,未免太不體麵,殺人誅心才叫人挑不出錯來。
薑媚接了那張銀票,一瘸一拐地朝周鴻遠走去。
距離越近,她越能看清周鴻遠布滿血絲的眼和憔悴的容顏,他滿臉的煎熬愧疚,在看到她受傷的腿後,更是痛苦不堪。
在她走到周鴻遠麵前時,周鴻遠的唇都在顫抖。
他眼裡泛起水光,約莫是很想與她說些什麼的,最終卻連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薑媚把那五十兩銀票遞給他,低低地說:“三郎說這是公子應得的。”
周鴻遠沒接,原本有些蒼白的臉漲得通紅。
他的屈辱感不比薑媚輕。
畢竟哪個男人願意拱手將自己的妻子讓給彆人?
更何況裴景川之前,還當著他的麵把薑媚從屋裡抱出來。
薑媚並不在意周鴻遠在想什麼,她眨眨眼,好奇又無辜地問:“周公子怎麼這樣看著我,你不知道裴公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覬覦他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