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全然沉浸在無邊的喪子之痛之中,那如喪考妣的沉痛模樣讓寧蘭無奈又心疼。
“姐姐還是那句話,斯人已逝,你再這麼傷心下去隻會傷了自己。”寧蘭勸道。
小林氏抹了抹淚,這才勉強向寧蘭揚起一個故作堅強的笑容。
“姐姐說的是,比起讓自己傷心,我更需要做的就是找出暗害龍哥兒的凶手,為龍哥兒報仇雪恨才是。”說著,她那張素白的麵容裡便露出了幾分恨意來。
見狀,寧蘭便將手裡的糕點遞給了小林氏,道:“吃些糕點吧,嘗嘗我的手藝。”
這幾日小林氏食欲不佳,一日至多隻吃旁人一頓的飯量,若不是寧蘭送來了糕點,她隻怕又是好幾個時辰不肯進食。
且自從龍哥兒死去後,小林氏的性子便變得乖張無度,丫鬟們若有要規勸她的意思,她便立時會改換態度,橫眉豎目地嗬斥丫鬟們。
以至於丫鬟們不敢再勸。
好歹小林氏還肯聽聽寧蘭的話語。
吃了一塊糕點後,小林氏便擺了擺手道:“再吃不下了。”
寧蘭目露擔憂,仔細地將小林氏打量了一番後說道:“這人都瘦成這般模樣了,定然是這幾日沒好好用膳。”
小林氏不過倉惶一笑道:“姐姐不必擔心。”
“你總是讓我不擔心,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怎麼能擔心呢?”話音甫落,寧蘭忖度了一番後還是提起了陸嬤嬤。
“你就認定了是陸嬤嬤害了龍哥兒嗎?可府醫已為龍哥兒把了好幾次脈,他說了龍哥兒的脈象並沒有中毒的症狀。”寧蘭苦口婆心地說道。
她如今不單單是為了要替陸嬤嬤解釋,而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將小林氏擰歪的思緒給推正軌之中。
一個人若是長長久久地活在仇恨之中,這個繽紛多彩的世界於她而言便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與溫度。
寧蘭想讓小林氏放下仇恨。
“姐姐。”小林氏愣了愣而後抬頭注視著寧蘭道:“若這事發生在你身上,你可會像我一樣迫切地要為自己的孩子報仇雪恨?”
她這話已是不止說過一次了,甚至於每回寧蘭來勸解小林氏的時候,小林氏都會問寧蘭這句話。
前幾回寧蘭都沒有正麵回答小林氏的疑問,這一回的她卻是開了口:“我會傷心,但我不會一味地沉溺在傷心之中。若當真有人害了我的孩子,我必定會耗費自己全部的手段來為我的孩子報仇雪恨。可若是我手裡沒有證據,我會放過自己。”
她這一番話語已然十分得體,若小林氏能將這番話聽進心裡,便會知曉寧蘭當真是一心為了她好。
可此時此刻的小林氏已然失去了神智,聽了這話隻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譏笑著說道:“姐姐不要說風涼話了,若當真是青姐兒出了事,您隻怕會恨不得將所有伺候青姐兒的人都殺了給青姐兒陪葬。”
小林氏說這話的時候雙眸裡盈滿了淚珠,眼底一片通紅,整個人被怒意驅使著說出了這麼一番傷人的話語。
寧蘭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小林氏,許久不曾回過神來,她察覺到了心口傳來的絲絲密密的痛意,而後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為了你好才這般勸你,龍哥兒已死,你再這麼疑神疑鬼下去,連飯也不肯好好吃,再過一段時日身子必定會出問題。”
誰知小林氏卻將她的一番好心勸語棄如敝帚。
“我不需要姐姐的好心,姐姐也是母親,與我還有這麼深厚的姐妹情誼,本該是這世上最理解我的人才是。”
小林氏彆過了姣美的麵容,目露惱意地說道:“可我不知曉為何姐姐要為陸嬤嬤說話。龍哥兒身子一向都好,平素裡染個風寒吃幾味藥便能痊愈,可這一回染了個小小的風寒卻奪走了他的性命。”
若要說沒有人從中做什麼手腳,小林氏總是不敢相信。
她注視著眼前的寧蘭,麵容裡陡然露出了幾分冷漠來:“姐姐若還要為陸嬤嬤說話,就請回吧,您後麵的話語妹妹都不想聽。”
眼瞧著小林氏是一副入了魔的魔怔模樣,寧蘭當下便惱怒了起來,她立時揚高了聲量道:“你瞧瞧你的樣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一點都不想身居高位的主子,而像是市井街坊裡的粗野婦人。”
這番話戳中了小林氏的傷疤。
她再沒想到會從寧蘭嘴裡聽到這麼傷人心的話語,小林氏冷笑一聲後,也毫不客氣地回擊道:“原來姐姐心裡一直都是這麼想我的,虧我還把姐姐當成嫡親姐姐那般尊敬。您說我是市井街坊的粗野婦人,可我好歹也是正經人家出身的小姐,雖隻是個庶出,卻不是賤籍出身。”
小林氏說到“賤籍出身”這四個字時幾乎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儼然已被怒火吞沒得失去了理智,什麼不不合適的話語都說了出來。
而寧蘭也是一副心痛又惱火的模樣,這世上除了小林氏與沁兒和雪兒等人外,再沒人知曉寧蘭的過去。
偏偏隻有最親之人捅出來的幾記刀痕最能剜痛人心。
寧蘭體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皮肉與肌膚都被小林氏的這一句話割的鮮血淋漓,五臟六腑都痛得移了位,整個人氣喘籲籲仿佛下一瞬就要暈厥過去一般。
而瞧見了寧蘭如此失態模樣的小林氏心裡也是一陣後悔,她一向與寧蘭姐妹情深,人生艱難時兩人相依為命。
當初在江南她險些就丟了性命,是寧蘭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了她的性命,甚至於還將無親無故的她帶來了京城。
這份恩情她本就無以為報,既如此,她又為何要出言傷害寧蘭?
“姐姐……”小林氏立時上前打算攙扶起寧蘭,再說些軟話來表達心內的歉意。
可她的柔荑才捧到寧蘭的皓腕,便已被寧蘭生硬地甩開。
“你彆碰我。”寧蘭氣得胸膛不斷上下起伏,麵容脹紅不已,隔了半晌才道:“你既是連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往後我們便不必再以姐妹相稱了,你過你的人生就是了。”
她是如此地決絕與果斷,說完這話便不顧小林氏的挽留離開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