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眼前的施主,還是沒壓住疑惑,道:“阿彌陀佛,貧僧倒真有一求。”
祝卿若道:“佛子但說無妨。”
了緣先衝祝卿若作了一禮,道:“施主手中佛經裡,有一處與旁的地方不同的佛咒,字跡飄浮,混不似其他抄錄的佛咒一樣有力,貧僧不太理解施主的用意,特來求解。”
祝卿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你是說寒山與拾得的那段對話?”
了緣微微頷首,“正是如此。”
祝卿若勾起一道沒有溫度的笑,並不打算隱瞞,“自然是不認可,才字跡飄浮。”
了緣被祝卿若不加掩飾的真話嚇了一跳,苦笑道:“祝施主還真是直言不諱。”
祝卿若笑笑,“佛子不也是這麼猜的嗎?”
了緣手指微頓,空了一瞬,才道:“祝施主聰慧。”
他問道:“貧僧可否能問問不認可的緣由?”
祝卿若斂眸沉默,了緣也不苛責,見她似乎不願,便打圓場想要揭過這個話題,“祝施主若是不方便,不必”
“沒什麼不方便的。”祝卿若打斷了了緣的話,雙眼徑直看向他眼底,溢出些往日看不見的狂悖來。
“拾得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可我做不到,麵對欺我,謗我、辱我、輕我、笑我、欺我、賤我之人,我無法做到心平氣和的對待,更不用說恭敬,麵對對手,我隻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了緣像是被她的話鎮住,久久說不出話,她卻沒有停下的念頭,道:“我是一凡夫俗子,更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做不來聖人一般行徑,否則,佛子大人覺得當日那《百字明咒》是替誰念的?”
“是為我未來的孽障求得些許往生安慰罷了。”
佛子想起之前第一次見到她時,還疑惑為何一年輕女子會念著消孽障,求往生的咒語,現在想來,她這樣的想法已不是一日兩日的光景,恐怕早已深埋在心底了。
他長歎一聲,“祝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祝卿若隻回了一句,“那佛子大人告訴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她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佛子,試圖從他那找到答案。
可佛子沒辦法回答她。
佛子淺淺歎了口氣,默道一句。
阿彌陀佛。
祝卿若見了緣闔眸,知曉他學的佛法與她的理念不同,也沒有多加解釋。
她的視線落在了了緣麵前的書冊上,微微漾起一抹笑來,她往前探了探,越過半邊身子彎腰拾起那眼熟的經書。
了緣眼眸未開,隻覺得左側揚起一陣非常輕柔的風,華衣錦帛略過他的棉衣僧服,他仿佛聞到一股略顯清冽的香味。
他睜開眸子,正好看見祝施主舉著剛剛還在他身前接受祝禱的佛經,她溫白如玉的臉頰上漾著兩點梨渦,溫和的笑顏令人如沐春風。
他看見祝施主將佛經攤開,湊到鼻子下麵嗅了嗅,笑道:“果然沾染了味道,看來沒在佛子身邊白待,連香味都是一樣的。”
了緣眼底一震,香味?
仿佛沒看出了緣的震驚,祝卿若又道:“這佛經已經沾上了寶相寺的香火味,聞起來就知道不一般,定然是佛性十足了。”
她將佛經合上,小心地放進剛剛取出了緣佛經的匣子裡。
了緣恢複平靜,撚了個單掌,唇邊永遠噙著淺淡的笑意,“若這佛經能為祝施主驅散些許夢魘,就已經是大善了。”
“阿彌陀佛,祝施主,貧僧還有功課要做,祝施主自便。”
他衝祝卿若微微屈身,做了一個拜禮,隨後俯身盤腿而坐,默默念起經文來。
祝卿若見此也不好再打擾他,對他做了禮,又衝殿中佛陀行了拜禮,將還回來的佛經輕輕放在正闔目念經的佛子身前,之後便靜悄悄地出了大殿。
了緣念經的心思並不平和,鼻尖始終籠罩著一道淡淡的香味,雖然隻有淺淺一股,但經久不散,漸漸的,腦海也開始充斥著這股香味。
是一股清冽的霜白清香,還夾雜著很淡的桂花味,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出,這樣略顯冷清的香調他在寺廟裡很少聞過。
那就隻有
了緣微微睜開眸子,視線落在正前方,一本熟悉的經書正靜靜地躺在那,與一月前沒有任何區彆,隻是帶來了與這滿殿檀香不同的香味。
他又合上眼,心中默念清心咒以祛除心中雜念。
待他念上幾遍後,腦海裡的人影逐漸隱去,佛子緊皺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又變回了那個無悲無喜的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