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弟有錯在先,你也不能真的動手啊!
剛見麵的時候你不是一口回絕嗎,不是連連後退嗎,不是想拿走u盤就全身而退嗎?這才兩天你就忍不住了?!
他換了件衣服你就突破道德底線了嗎!
鬆田伊夏腰側的掐痕實在太過紮眼,隻一瞥便能看出其產生的緣由:
完全沒隔著衣服。隻有手直接接觸皮膚,青紫的指痕才會這麼清晰。
洞察力極強的黑卷發警官眼前又是一黑。
——合著你這家夥還把手伸進去捏的!
他嘴唇微啟,欲言又止,半響都說不出話。
如果安室透能看見下方自己好友沉如黑炭的臉,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一定會大喊冤枉。
青天大老爺,他真的隻是采取應急措施,誰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會剛好從對方衣服背後的鏤空穿進去。
就算意識到問題,當時也沒時間給他糾正,隻能將錯就錯。
而且鬆田陣平對自己弟弟的濾鏡也太厚了!
什麼叫小小的一點,他都快一米八了,即使在普遍已經抽條的高中生裡也高得鶴立雞群,完全看不出半點小在哪裡。
就連性格也成熟得過了頭。
可惜金發男人全然不覺同期已經在極大的誤會中朝自己磨刀霍霍,他隻感覺脖頸發涼,大抵是被鬆田伊夏不要命的行為嚇的。
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少年單憑自己身體的力量攀在半空,建築體外壁借力點不多,一著不慎就會踩空。
在高樓呼嘯的飆風之中,人太過渺小,像一片輕而薄的紙,隨時都會被卷下,然後變成一灘血肉爛泥。
少年被風不斷向後扯動的衣服在空中打出簌簌的響聲,似夜間洶湧的海浪。
安室透幾乎被冷汗潤濕衣物。
他朝下伸出手,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卻沒有換來任何一瞥。
鬆田伊夏沒抬頭,也沒再動,他低頭看向窗戶位置,隻留給金發男人一個被風吹得格外“不羈”的毛絨發旋。
兩雙眼眸對視,唯有一側是全然相同的色澤,預示著一種無法割舍的血脈相連。
鬆田陣平卷毛都快氣炸了,但他望著的少年表情仍然平靜,甚至帶著麵具一樣的笑意。
後者的視線落在故亡者臉上,安靜地、貪婪地一寸寸看過他的眉眼。
三年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大概因為對他而言時間早已停止在二十六歲那天,再也不會隨年月輪轉。
當將墨鏡掛在領口的男人抬頭時,那張年輕的麵龐仍然英姿勃發、適性任情。
半點不曾變化。
他忽得看見少年張口,輕緩地歎了口氣。那些複雜的、混著滿足與黯淡的色彩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消失無蹤,他臉上很快再次浮現出笑容:
“放心,我死不了。”
像是完全將兄長剛才氣急的話置之腦後。
話音未落,鬆田伊夏驟然被人由上捏住手腕。
黑卷發絲被風吹至眼前,暗色陰影同一張帷幕,一晃之間,過往的幻影便已然落幕。
窗內空曠,渺無影蹤。
他這才收回視線,抬頭間迎上了一雙沉到滴水的紫灰色眼眸。
安室透用力拉著那節手腕,眸中盛滿審視和懷疑:“你在看什麼。”
他看向剛才少年凝視的位置,那裡從始至終空無一物。
——你在看什麼,你在和誰說話。
一個詭譎的猜測在此時輕輕叩響門扉,他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一瞬之間那天少年被扼住脖頸時異樣的神情不斷放大,在腦中一幀幀播過。
他像一個站在蘋果樹下的旅人,在喧囂風中驟然從紅蘋果掀開一角的皮中,看見了被蟲蛀空的內裡。
‘紅蘋果’聞言揚眉,又施施然地披上了那層皮,衝他露出讓人無法應對的笑:“在看下麵啊。這麼怕我掉下去,你原來這麼在意我啊?”
他非要以吊在半空中的姿勢半真半假地調情,即使發絲被吹得亂翹眼眸裡也不忘飛出兩抹調侃。
安室透簡直要被他這“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態度氣笑了。
氣人的小孩毫無自覺,繼續道:“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在你手裡了,可彆放手哦~”
生命在他的語氣裡,實在太過輕了。
這些話語看似曖昧親昵,卻在兩人周圍劃出了一條更為虛假的線,將金發男人朝著更遠、更遠離心臟的位置推去。
不過是從口中吐出的虛假的蜜糖。
金發男人此時卻不住收斂了原本惱怒的情緒。
他看向少年的眼眸,忽得想起一段更為久遠的回憶。
少時他常因為異於國人的外貌被欺淩,逐漸學會用刺一樣的外殼保護自己,隻有諸伏景光被紮了幾次仍然毅然上前,終於剝開外麵那層過於傷人的防備。
他曾經為這件事困惑不解許久,終於在初中一次外出時忍不住詢問。
當時諸伏景光是怎麼說的?
有著藍色貓眼的好友停駐在街頭,因他這個遲來的問題困惑了半響,最後還是做出回答。
他聲音比往日更輕一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總感覺,當時雖然zero看著很凶,但眼底深處其實是期待的吧。”
——那是暗含著隱秘的期待的目光。
恐怕連當時的降穀零,亦或現在的鬆田伊夏都不知道,無論如何考慮,身體卻總會違背意願,因著求生這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下意識朝著靠近深潭的人伸出手。
也許是因為同這種意象重合的視角,也許是高樓之上迅猛的風太容易撕破偽裝,也許是少年剛剛從什麼裡抽離尚未來得及做足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