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菱聞言怔住,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多少年?”
見言菱不信,董百事但笑不語。
既然不想說就算了,言菱也不強迫他回答。
即將走到客棧主樓,董百事出乎意料的跑到院內蹲地撅起土來。
他一邊將土往前襟裡塞,一邊想尋些趁手的家夥什:“若這次大難不死,我也不收你酬勞,我們一起去找鳳凰花來研究。”
“那另外兩條線索呢?”
“也是異都司的懸賞裡有的,到時候我帶著你去做。”
“一言為定。”言菱將自己袖袋裡的金瘡藥瓶遞給董百事,見董百事沒接,她拔開瓶塞倒出裡麵的金瘡藥粉:“你不是想再備個容器以防萬一嗎?這瓶子應該也可以抓魘用吧?”
“嗯,”董百事接過藥瓶塞進懷裡:“你怎麼不問我多少歲?”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言菱又將袖袋裡的一平金瘡藥倒出來,往前襟一塞,順手抓了把土防範於未然。
從言家出來,她準備的充分,倒了兩瓶金瘡藥也不怕,袖袋裡還剩三瓶呢。
“你倒是豁達。”
兩人自覺準備充分,信心滿滿走進客棧大堂。大堂的方桌上,幾乎都是撲倒在桌麵的客人。
就連這間客棧的老熟人駱老頭,也毫無意外的趴在其中一張桌子上。
言菱與董百事麵麵相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兩人心裡發毛,這些人從外觀來看沒有血跡,應該還活著。
忽地,大堂內趴在桌麵的人緩緩抬頭,他們雙眼空洞向前,僵硬活動著自己的手腳,行屍走肉一般起身。
“你看。”言菱指著眾人的影子。
同樣站在大堂內,那些傀儡般起身的人影子都與言菱和董百事的影子方向相反。
他們是被魘操控行動的“人偶”,如果誤傷他們,不會傷到魘的毫毛,反而是濫殺無辜。
怎麼辦?
言菱和董百事四目相對,眼下大堂內這些被控製的人行動還算緩慢,可慢慢他們行動好似在加速。
隻怕不出一刻,被魘控製的他們就能行動自如。
到那時候言菱和董百事就會身受掣肘,騎虎難下。
“魘怎麼還活著?”言菱滿心疑竇。
董百事無奈指了指天空中的太陽:“可能日頭還不夠毒,這會兒還沒到正午。”
言菱沉默,這可真是點子低。
“我去找冬娘,你儘量拖住他們,彆傷人。”也不待董百事回複,言菱決定豁出去。
她快步走到櫃台屏風後,猛地推開冬娘廂房房門。
言菱後腳剛跨進去屋內,一團濃重的黑霧就包圍了她。
是魘的幻境。
“我姐姐真是造孽啊,殺了慶郎氣死了父母,留我一人苦苦支撐這客棧。”
客棧大堂裡掛滿了白色的布,老婦人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的給大堂裡的紙盆丟入幾張紙錢。
不甚寬敞的大堂內,兩口棺材擺在正中央。
供桌上擺著兩個牌位:慈父柏隆之牌位,慈母朱原之牌位。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言菱一時想不起來。她記得自己要來找人,所以住進這家客棧。
可自己要找的是誰?她想不起來。
言菱任由老婦人拉著手,與她坐到長條凳上,老婦人還在絮叨:“從小,家中有什麼都是先有她一份才有我一份,我從未有怨言。可她竟為了一個男人,冤枉我殺人。簡直胡說,明明是她殺了人,氣死了父母,是她,都是她。”
老婦人癲狂的搖著言菱:“你說,她是不是狼心狗肺?”
老婦人滿臉皺紋的臉,慢慢與言菱記憶裡的某人重合。她下意識接過話茬:“有時候,有血緣不代表有親緣。”
比如言家的那些人,他們嘲笑她是烏鴉嘴,拿她同其他人比來比去。在這些人心裡,她不是活生生的人,隻是待價而沽的物件。
“是啊,人心隔肚皮。”老婦人十分讚同言菱說的話,忽略了言菱逐漸清明的眼神。
老婦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兀自笑出了眼淚,換了語氣道:“為了一個男人,她竟然要我去死。我們是親姐妹啊,不過是個男人,就算去死,為什麼不能是她去死,為什麼非要我去。爹,娘,你們偏心,我不服,我不服啊。”
言菱憐憫的看著老婦人,稍稍與她拉開距離。
老婦人眼神中的狠厲一閃而過,語氣中帶著哄騙:“你說,她是不是該下地獄?隻要你說的我聽著高興,我就送你回家。”
言菱警惕地看著老婦人道:“你不是已經在地獄裡了嗎?”
老婦人愣住,沒有料到這個回答:“你說誰在地獄?”
言菱左手握緊袖袋裡的瓷瓶,右手攥著泥土,一字一頓道:“妹妹殺人是真,入獄是真,可她沒死。她附在了自己最嫉妒的姐姐身體裡,每日與姐姐共用一具身體,日夜受嫉妒吞噬,如陷阿鼻地獄,我說的對不對,柏紅霞?”
“胡說,你胡說,我活得好好的,怎麼會身陷地獄。”偽裝成老婦人的薄嬤嬤突然惡狠狠地推倒言菱。
屋內幻境開始扭曲,大片大片黑色剝落,一絲光照射進來。
“你嫉妒姐姐,所以殺死了姐夫。可為了活下去,你附在了姐姐的身上。以後的日日夜夜,你隻能頂著姐姐的容顏身體活下去。”
言菱不緊不慢站起身,冷笑道:“從那以後的每一天,你都懷疑自己獲得的一切。你頂著她的皮囊苟且活著,甚至不再相信有真誠的愛,對不對,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