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二十五年,夏,茂州。
夏日炎炎,金烏吐火,整個茂州都沉浸在一片悶熱裡,即使到傍晚,熱量依舊在空氣中肆虐。
金昌酒坊的夥計趁著客人不多,使勁扇著蒲扇,雖然還是熱,聊勝於無。
路邊有人匆匆而過,看到酒坊的招牌又停下腳步,高聲喊:“來半壺酒!”
“來咯!”夥計放下蒲扇,手腳麻利的盛了半壺酒,用麻繩捆好,遞到客人的手裡。
那位客人擺擺手,丟下一句明天還壺,就腳步匆匆而去。
酒坊有個新來的夥計,見狀對老夥計說:“這人打酒,你怎麼不收錢呐?”
酒坊小本生意,可禁不起賒賬,對老主顧也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
老夥計斜他一眼,“你也不看看,彆人進的是哪條街,哪一戶,那是我們得罪起的人嗎?”
新夥計眯眼注視客人,隻見穿戴不俗的客人拎著酒壺,拐彎進了一條巷子裡,巷子口有一塊漢白玉做的牌坊,青石板鋪路,紅牆高聳,眼瞧著不見了蹤影。
瞧著像是有錢人家。
新夥計對這附近居住的人家不了解,低下頭替老夥計扇扇子:“哥,這到底是誰家的啊?你告訴我一聲,省的我得罪人還不知道。”
老夥計享受著他的殷勤,這才緩和臉色指點他:“那條街啊,大名鼎鼎的王府後街!住的全都是皇親國戚,是咱們茂州最大的官茂王爺的後代子孫,跟皇上一個姓的!”
“你說說,賒點賬算什麼?”
新夥計倒吸冷氣,登時表示自己明白了,怪不得老夥計陪著笑臉呢,這樣的人,是他們得罪起的嗎?
被他們議論的客人提著半壺酒,拐彎進了自家門,一進去,水汽撲麵,登時覺得涼快不少。
正在給青石板潑水的婦人看見他回來了,連忙直起腰來,“老爺回來了?先坐著吃杯茶,晚飯一會兒就好。”
沈齊把酒壺放下,又小心翼翼把身上穿的綢緞外衣脫下,這才長呼一口氣:“可熱壞人了,這一路上出了好多汗,彆把衣裳弄舊了。”
他的媳婦杜珍娘接過衣裳看了一眼,“問題不大,我明日用皂角粉洗乾淨,還跟新的一樣。”
哪兒能真跟新衣服一樣呢?沈齊心知肚明,再好的衣裳,過了幾遍水,也就不鮮亮了。他可就這麼幾件好衣裳,要省著點用。
他沒接這茬,反而問:“汝兒跟瀾兒呢?”
“他們呀,兩姐弟正在後頭的小園子裡,嘀嘀咕咕不知道乾什麼呢。”劉珍娘笑著回答。
“要不然我把他們兩叫回來,也該洗手吃飯了。”
沈齊四下張望,“算了,正好有點事情,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沈齊跟劉珍娘夫妻碰頭,嘀嘀咕咕說起家裡的事情來。
被他們兩提到的汝兒跟瀾兒,大名叫做沈知汝和沈知瀾。沈知汝是姐姐,今年八歲,沈知瀾是弟弟,今年五歲。
五歲的沈知瀾盯著家裡種的杏子樹,葉片掩映,青綠色的果子表皮微微帶了一點紅,散發著誘人氣味,饞的他直吞口水。
望梅止渴,望杏效果也差不多。
姐姐沈知汝也饞,但她能控製住,她對著弟弟畫餅:“等杏子熟了,咱們兩一人一兜,先放進井水裡冰一冰,再蘸著白糖吃,那滋味美的來~”
又甜又酸,酸甜交雜還帶著爽口,該多好吃啊。
沈知瀾想象了一下,登時覺得可以慢慢等,要吃就吃個爽的,同時他還有點不好意思,他這個盛著成年人靈魂的身軀,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還要個小孩子哄他。
沈知瀾本來生活在現代,重點大學剛畢業,記得自己跟同學一起參加畢業旅行,結果路上遇到了車禍,當場翻車,再睜眼就是這個未知的時空,他重新投胎,成了一個隻會嗷嗷吃奶的嬰兒。
嬰兒的大腦發育不完全,很多事情都記不住,沈知瀾重新跟著長大,這才慢慢撿回從前的記憶。隻是這記憶也是若隱若現,時有時無的。
比如現在,一個沈知瀾在痛斥自己饞的流口水很丟人,另一個反駁說小孩子的身體就是這樣,本能天性難以克製。
兩種想法在腦袋裡交織,終於還是理性站了上風,沈知瀾正要過去數一數杏子的數量,耳朵聽到親娘的呼喚,就被姐姐牽著去洗手淨麵,等著吃完飯。
看著含笑而立的母親,沈知瀾頓時把剛才的糾結丟到九霄雲外,興高采烈的吃起飯來。
五歲大的孩子基本實現生活自理,筷子雖然不是很熟練,但基本沒問題。沈知瀾一邊吃飯,一邊豎著耳朵,企圖聽爹娘聊天。
沈家並不講究食不言,沈齊偶爾也會把外麵碰到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但今天,沈齊並沒提外出遇到什麼事情,隻說起外頭的物價和菜價,還說今天買了個甜瓜,正泡在井水裡,等晚飯後就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