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之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人,離開李琩這邊之後,整個人重新恢複了方才的瀟灑,提著酒壺走來走去,找人灌酒。
不過李琩看得出,對方已經裝了心事了,因為李適之自己也開始鯨飲了。
自此,李琩才終於明白了杜甫《飲中八仙歌》那句:
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
這老小子是真的海量,喝水都沒見過這麼喝的,恩?我為什麼稱人家老小子呢?人家才四十七歲而已。
察覺到李適之的變化,汝陽王李璡朝李琩這裡瞥了一眼,隨後招手道:
“十八郎快過來,欣賞一下伯高(張旭字)的這副字帖。”
李琩硬著頭皮走了過去,與其他一眾人注視著長案上,張旭剛剛完成的一幅字。
說實話,不論是後世還是眼下,他都看不懂張旭的字到底好在哪裡,準確來說,是張旭的草書,人家的楷書,李琩還是能看出很牛逼的。
這不怪張旭,是李琩自己沒有欣賞水平。
本以為在場的這些人,會絕口稱讚張旭的這副字,結果讓李琩驚掉大牙的是,這些人竟然都在挑毛病。
這才是自己人啊,不是一味的恭維,而是指出其中些許不足,希望張旭能更加的精益求精。
畢竟這幫人,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而張旭,也是一臉虛心的接受著眾人的吹毛求疵,這就是人家的學習態度,沒有這份態度,他不可能成為曆史上排得上號的超頂級書法家。
“你腳步未移,致使左下之間的這些字體,傾斜生硬,與最早的開篇若即若離,”王維一臉不爽道:
“你懶到這個程度嗎?你就動動你的兩條腿吧。”
李琩一臉懵逼的在旁傾聽,他都沒有明白王維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是一旁的王縉小聲向李琩解釋了一番,他才明白王維真特麼是雞蛋裡挑骨頭。
王維是什麼意思呢?
一個人書寫字畫,開篇肯定是在右側,筆與紙結合的位置,是在眼前一尺左右的地方為最佳,這個距離呢,方便手臂上下左右的伸展,
那麼寫到尾篇的時候,你的手臂不太能夠得著,所以需要移動腳步。
張旭懶得動,那麼書寫尾篇的時候,身體和視線就會傾斜,自然而然寫出來的字,會與前篇有些出入。
李琩壓根就沒看出來,我覺得都差不多啊?
“撕了,重寫!”王維一把掀起那張字帖,就要撕毀。
李琩一把攔住:“彆,你給我留著。”
張旭的真跡放在後世,妥妥的國寶級稀世珍品,李琩不允許王維暴殄天物。
這一舉動,也引得眾人一陣捧腹。
張旭也是不好意思笑道:“隋王若是喜歡,我好好給伱寫一幅,何必收藏一副殘品。”
“長史筆勢,其妙入神,這裡麵的每一個字我都喜歡,必要收藏,”李琩哈哈一笑,還是將那副字要來,以後找人做成卷軸,方便收藏。
接下來,在王維的監督下,張旭躊躇半晌後,猛灌了一壺酒,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狂放豪逸,神意天放。
隻見他倏然落筆,調整著呼吸,手中長筆仿若劍器,形如龍蛇揮灑而下。
一幅《補遺貼》就此誕生。
李琩湊過去,瞪著眼睛仔細欣賞,好家夥,要不是有前身壽王的記憶,李琩一個字都不認識。
這七拐八拐的,像龍又像蛇,他這點藝術細胞,真就欣賞不了。
“翩若遊龍,嬌若驚鴻,妙啊,”李琩隻能想到這兩詞了。
隻見李適之此刻已經低下頭,去吹乾宣紙上的墨汁,這是他們這幫人之間的老規矩,誰先吹乾了,算誰的。
李琩心在滴血,明擺著這幅字張旭是給他寫的,結果冒出李適之這個不要臉。
不過他是發自真心的,喜歡這幫人之間放蕩不羈的性格,與毫無拘束的友情。
.......
翌日,
李適之在禦史台點卯之後,便派金吾衛將王琚府嚴密看視,沒有他的手令,不準任何人打擾府內家眷。
而他則是帶著禦史台的人去了戶部查賬。
貪汙罪,在大唐不是什麼大罪,反正會讓你吐出來的,左手倒右手,損失不算大。
李隆基本人,也不想深究,畢竟王琚是他的老人,人都死了,你再揪著不放,顯得自己太薄情。
當老大的不講情義,會讓底下人寒心的。
在戶部司郎中王銲的配合下,李適之用了六七天的功夫,將王琚查了個底掉,王琚自己貪了多少,幫彆人貪了多少,給李隆基上貢了多少,都查的一清二楚。
當然了,彙報的時候,李適之肯定不敢提牽扯到李隆基的那些賬目。
“就這些?”李隆基將手中長長的一份卷宗看過之後,隨意放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