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輕人穿上冷淡的外套後,阿加莎幾乎沒見過他展露情緒。她能看穿偽善者的麵具、撒謊者的詞藻,她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臉——飽含激情或波瀾不驚,但沒有任何人可以像他這樣令她空蕩蕩地抓不到線索。她覺得自己的不安是有緣由的。
“我有她的消息。”偵探搶在警長之前回答,“請跟我來,閣下。”
……
安德魯·弗納的家宅並不是布魯姆諾特最寒冷的地方,尤利爾覺得此刻的地底墓室猶如冰窖。
“我跑到後院裡,在石碑上絆倒。表世界的月亮很完整,然而石頭被花草遮住了。我爬起來,開始感到恐懼。但這並不是一種遇到與死亡相關事物產生的恐懼。在瑪麗修女的教導下,我認為自己不小心褻瀆了聖徒先輩們的長眠之地。這無疑是罪惡的行為。”
年輕人靜靜聆聽。他的做法竟然讓尤利爾有些感激。
“我想回屋子去,冒險該結束了,最好不要讓人知道我犯了錯。”他感到寒意衝刷肌膚。“然而我轉過身,看到樹下有一個蹲在地上的影子……她穿到腳踝的長袍子,由純白亞麻布製成。她在跟死人握手。”他試圖緩和氣氛。
然而喬伊完全接收不到學徒的幽默信號。“那是種菌類。”他一語道破。
死人手指。“我真以為你會說那是亡靈。”
第(2/3)頁
第(3/3)頁
“表世界沒有神秘。這是你說的。”
我說的,莫非就是真相?他不知道是否該為導師的信任感到喜悅。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為什麼表世界沒有誓約之卷?
“她是個膽子很大的女孩,肯定是女孩,不是女士。她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身量不高,動作敏捷。那時候我還奇怪修道院裡怎麼會有這麼大年紀的女孩——她看到我立刻吃了一驚,想朝後跳開。但由於身體的累贅,她摔倒在銀百合叢裡。”越是描述,當年的情景就越清晰。
“我遵從女神的教導跑去幫忙,看到她痛苦的神情。”尤利爾說,“這女孩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表現得很成熟。她不許我去叫人來,也知道怎樣能照顧自己。我其實什麼忙都幫不上。”
“這倒沒錯。”使者不由得說。
“……我和她聊天,將這作為冒險的一部分,問她為什麼要跟死人握手。她據此斷定我很不尋常。你明白嗎?當時我根本不怕什麼死人。所有的恐懼和臆想都是後天培養出來的。我小時候最害怕的事物是故事裡的邪龍溫瑟斯龐,還有嚴厲的守夜人希爾德神父。我以為沉睡在地下的都是虔誠的靈魂,他們隻是形態上與教導我的瑪麗修女有區彆。”
使者流露出微妙的神色。“我想你現在回憶起來,一定會覺得恐怖。”
“這也沒錯。”尤利爾自嘲。“後來有一段時間裡我恐懼任何和蘑菇有關的東西。”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真正需要害怕的是那女孩說給我聽的秘密。
“她說那些是蘑菇,汲取腐爛植物的營養生長。握手是因為這些蘑菇沒長在樹上,而是紮根於石碑邊緣,下麵沉睡著她的孩子。她希望再次觸摸到她的骨肉,哪怕是身體的一部分,死去的一部分。”
“我以為這隻是一場悲劇。就像醫院裡的事故一樣——沒有神秘的世界,意外總是難以避免。我安慰她活了下來,並承諾為她的孩子祈禱。我一直以為我給了她安慰。蓋亞在上,我真這麼想的。”他懷疑自己的聲音變得模糊,因為他唯一的聽眾忽然彆過頭。
使者站起身走到昏迷不醒的岡瑟身前,尤利爾想說些什麼來阻止,但他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隻見年輕人抄起一截冰塊,一棍子砸在倒黴的紐扣工人的後腦勺上,尤利爾吃驚地張大嘴。
他快醒了,學徒忽然意識到。但喬伊讓他繼續睡下去。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湧上心頭,仿佛他的秘密被人偷聽、被人竊取,然而這個可能其實並未發生。好在,整個過程中喬伊依舊保持沉默。尤利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察覺到自己的勇氣正在逐步喪失。不過使者的做法顯然是不想讓人打擾他的敘述,這樣簡單明了的指示竟讓他漸漸坦然了。
我多半是發了瘋。尤利爾深吸一口氣,揉揉眼睛,然後咳嗽一聲。“我問她的名字,還有她孩子的名字。”回憶的道路重新接納了他。“兩個問題都沒有得到答案,她也沒跟我一同祈禱。”
/body/ht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