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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釘在樹乾上,尤利爾無需回頭就能“看”到魔力波動。他撿起一把綠精靈丟棄的木弓,搭上箭還以顏色。魔法在灌木中爆炸,葉片七零八落,枝條粉身碎骨,躲在後麵的綠精靈再沒發出箭矢。
“這是最後一個。”影子裡傳來聲音,“我們得加速了。你看到那根樹枝沒?”
尤利爾抬起頭,林葉交織成網,濃綠遮蔽了天空。“看得見。我要跳過去嗎?”
“假如你的魔力足夠——”
“當然足夠。”學徒沉入陰影,感受也隨之轉換。他的身體逐漸扁平,失去了形態和色彩,隻餘輪廓。他伸出手,肢體如同鉤鎖飛向樹梢,掛在顫抖不止的枝頭。但在外麵來看,他的手臂折了十幾次,通過一條條互相穿插的影子攀上了樹。
身體的墜落頓時終止,尤利爾用力一躍,眨眼間站在了枝椏中。樺樹顫了顫,承受住他的體重。隻有塵土掉進落葉堆裡。
“我們大概還有多少時間?”他問。
“最多半小時。森林裡到處是他們的眼睛,也許我們會撞進包圍圈。”
“最少呢?”
“下一秒。隨時可能。”多爾頓實話實說。在微光森林裡與自然精靈作戰,處境再怎麼糟糕都不為過。“你真的不需要替班嗎?”
“不,暫時不用。”其實一直都不用。尤利爾甚至還在停留間隙來了一次『靈視』,以準確判斷下一波襲擊者追上他們的時間。“讓我們的導遊指路,多爾頓。告訴他,我們在森林裡待的越久,森林種族的損失就會越大。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
影子裡傳來一陣噪音,好像有人在爭吵。不是每個油橡皮小人族都和麻雀酒一樣容易打交道,尤利爾本來想找他的老朋友幫忙,但自然秘語帶給他的卻是新夥伴。它對熱可可興趣不大,但十分熱愛酒精,這還多虧了吟遊詩人沙特·艾珀貢獻了他的酒壺。至於名字,這個油橡皮小人族絲毫不肯鬆口,尤利爾也沒什麼好辦法。算了,反正它也沒欺騙我們。
“朝北走。”橡子大的導遊指示。
尤利爾辨認了一下樹林。“能換個方向嗎?”
“那得重新規劃路線。你要走哪一邊?”
“西邊。”油橡皮小人伸舌頭舔了舔腦門,露出困惑的神情。尤利爾不打算解釋:“就西邊,行嗎?”
“既然你堅持的話。”它無所謂地回答。
招惹綠精靈不是學徒的本意,但事發突然,無可避免。尤利爾沒敢亂用魔法,以免疲勞多度陷入睡眠,再次回到莫爾圖斯。不用『靈視』的後果就是他們在翻越一處小山時出了岔子,尤利爾沒料到微光森林深處居然還有捕獸的陷阱,他渾然不知地觸發了警報。
聖瓦羅蘭拒絕人類進入。也許他們應該繞路,選擇從斯克拉古克經過。隻不過這樣一來,花的時間就要多上好幾倍,因為後者拒絕布列斯人進入。尤利爾、約克和多爾頓都是伊士曼人,回形針傭兵團在斯克拉古克也聲名顯著,然而邊境士兵隻能看到他們是從布列斯的方向趕來的。更糟的是,斯克拉古克是中立國,不屬於任何一個神秘支點,他們完全有理由不在乎高塔的信使,然後教尤利爾和他的同伴們在邊關等上幾個月。
穿越冬青峽穀雖然危險,但那是對商隊和旅行者而言。森林種族總不可能有銀歌聖騎士那種破格級彆的戰鬥力。被自然精靈發現後,他們要麼逃走,要麼乾脆遇到梅布爾女士那樣的空境,想逃也逃不掉。前者隻能讓計劃稍有波折,遭遇後者的概率不大,哪怕他們真的不走運,結局似乎也沒差——我必須折回冬青峽穀,尤利爾心想,或者乾脆終止這段旅程。隻有先知和奧托才能確定他們會上哪兒去,我隻需要前進。
路程幾近結束,尤利爾沒再堅持,與多爾頓換了班。他意識到誓約之卷的副作用已經超出了魔力不限供給帶來的方便。懺悔錄乾預夢境,不斷削薄他的意誌力。再這樣下去,早晚我會迷失在先民時期的莫爾圖斯,然後被黑騎士逮個正著。這時候,學徒開始慶幸自己並非孤身上路了。
休息時,他敲敲指環,“索倫?”
符文輕微閃爍。
“來點睡前故事吧,夥計,我想我暫時還能保持清醒。”距離一星期的時限還很遠。“上次你說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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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之預言』指環寫道,『睡前故事?你怎麼不找我吃奶呢』
連詩人沙特都有克萊婭女士傾聽他的訴苦,可我隻有索倫。尤利爾早知道它是不可能開出良方的。“我們正在深入聖瓦羅蘭。”他低聲說,“這是必經之路,我們繞不過去。”
『這時候想找我做心理建設了,學徒?一點適當的壓力對你有好處』
“我得為每個人的性命負責,這是一點壓力?”
『真高尚。還要告訴你幾次?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選擇,他們擁有自由的意誌,犯不著事事詢問你的意見』
自由的意誌。尤利爾想到莫爾圖斯的所謂“自由人”,他們其實就是土匪,彼此之間毫無感情可言,唯利是圖且罔顧生死,學徒與他們沒有共情力。然而白之使不一樣,他肩負著克洛伊塔的安危,是秩序的衛士。每次見到他,尤利爾都能感受到權柄帶來的重量。使者臉上沒有笑容、沒有軟弱、沒有猶豫,他對力量的操縱如臂使指,對心態的把握從無偏斜。不管怎麼樣,學徒想象不到他的動搖,就算是在他們坦白惡魔力量存在的事實的時候也一樣。
但那個夢卻辦到了。
你的導師也有自由的時刻,夢境這麼告訴他,他情感充沛,神情自若,來去如風。沒有任何東西約束他,哪怕道德和法律。那是真正的自由,單純依靠比這片森林更原始的野蠻本能驅動,他能在曠野中肆意妄為。他的眼睛裡燃燒放射著生命的熱情,他的身體為自己的意誌前進後退,他的怒火和高昂戰意在四肢湧動……尤利爾閉上眼睛,回憶白之使和這個名字所牽起的所有印象,但無論怎麼探尋,他隻感到冷。
完全不對,他們幾乎是兩個人。聖堂的藏書室裡包含許多珍貴的典籍,其中就有介紹夢境的資料。尤利爾讚同書本上的說法,有關夢境海洋、意誌錨點這類。夢的成因十分複雜,更彆說由神秘物品引起的混合夢境了。我把某個陌生人錯認成了導師,學徒認定,或者乾脆就是『懺悔錄』在製作夢境時選錯了素材。夢是渴望的具現,我希望看到錨點回到現實,不希望看到絞刑和死亡,於是世界因此轉變。就是這樣。還能有什麼解釋?
『你睡著了?還聽不聽』
他回過神:“說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