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自殺?我沒想過。”
“心理健康的小鬼不會把遊戲玩得驚心動魄,我看得出來。沒那想法,你在這兒乾嘛?”
約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道瀑布從岸邊墜落,水花四濺,泛起五顏六色的晶瑩泡沫。閃爍之池的一切光輝都在此沉沒,湧向不可知的世界。原本他打算跳下去瞧瞧,但越走越怕,隻好在距離很遠閉上眼睛。他以為自己走到了岸邊,結果卻在瀑布前繞了一圈,站在一隻湖衣頭上。“也許我隻是逛逛。”他撒謊。
湖衣盯著他。
很難形容她的目光。裡麵不隻有憐憫。約克根本不確定同伴們對死亡的看法,但所有西塔都這麼說。我有死亡和新生的記憶,我有我的全部過去,這也不算重新開始?如果記憶不能代表靈魂,什麼才是意識的源頭?他似乎有答案。不管怎麼說,在我沒有記憶、從元素中誕生時,我也沒有自己的生活……但意識卻已存在。
“也許不隻……該死,都怪你胡說!這下我真沒法重新來了。”西塔跳起來抓她,但被湖衣敏捷地躲開了。她的翅膀尖掃過約克的額頭。“新的火種不是我。”最後,他沮喪地坐回去。“好吧,看來我就是不能通過斑點大賽。”
“因為比賽失利而了結自己?就為這?”
“我不是想死!我隻是……”
“……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重要。”
“恐怕是這樣。”西塔抓抓頭發,“我信了你的鬼話!隻有現在的生活屬於我自己了。”他說不清好壞。“可我失去了離開這兒的機會,這也是事實。斑點大賽的勝者才能到諾克斯去。”
“頻繁重來的西塔會被惡魔引誘。”湖衣警告。“沒有其他方法?”
“沒有。有我也不知道。”穿越諾克斯的秩序並不容易。約克知道穿梭站的位置,也知道怎麼搭乘矩梯陣列,問題在於他沒機會進去。閃爍之池是西塔的王國,太陽二十四小時升起,外界的環境遠比這裡惡劣,但有許多新鮮東西。女王伊文婕琳準許七百歲以上的西塔離開王國,此外唯一的方式是通過征兵。年輕西塔互相競爭,在女王麵前舉辦五彩斑斕的“斑點大賽”。
勝利者能進入“守誓者聯盟”,接受聯盟成員的雇傭。他們的工作場地就在諾克斯,非得離開閃爍之池不可。
“你不想留在閃爍之池?”
“留在?我從沒離開過。”過去的日子其實沒那麼令人厭倦,然而約克知道遠在世界之外的故事。它發生在更廣闊、更豐富多彩的天地,在那兒,太陽無需整日升起,黑夜和白天一樣長,除了光輝還有陰影。人們記錄時間。那裡是諸神信仰交錯的神秘之域,屬於傳說和歌謠。“我記得天空中漂浮著城市,還有石頭壘成的高牆。凡人鐘愛旗幟。但那些景色不是通過我的眼睛,我知道它們的存在,卻不能切身體會。”
約克滾到懸崖邊,把腳伸進沒入瀑布。周圍頓時呈現一片橘紅,仿佛有火焰在水中燃燒。湖衣飛到他肚子上。
突然之間,他感到一陣寧靜。困擾心頭疑惑不再毫無頭緒。西塔忘記了焦慮,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盤旋。把它說出口,似乎也沒那麼困難:“我想通過比賽,不管用什麼方法。但我不清楚這麼做的目的。因為諾克斯有新事物?”
“可能隻是充實的生活好過混日子。”
“有道理。閃爍之池太單調。”
“但沒辦法。你最好找其他樂子,熬過這幾百年。”
她的建議不能說糟糕,可在對自己的靈魂有了新認識之後,等待就變得更加難熬。“如果這是我的生活,那我一點兒也不想浪費。”約克說,“留在閃爍之池,我的靈魂毫無價值,隻是漫長記憶中的一滴水!我要和我父親一樣,給我的新火種……給我的下一個代替者留下有趣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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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會的。你的誌向挺特彆。”
“我有記憶,不該和新誕生的族人一樣等到七百歲。”他指出,“但女王陛下似乎不作區彆。”
“這其實就是區彆。你們這些死了又活的家夥數量受限,因為頻繁自殺的靈魂更容易被惡魔引誘。”湖衣說,“因此,用斑點大賽給你們目標是正麵的引導,阻止你們陷入危險是暗地要求。不然的話,你這樣轉職的神秘者隨便就可以去諾克斯。”
難以置信。“我可以?”
“斑點大賽選拔出有能力的西塔,不是嗎?他們是去守誓者聯盟當差,以獲得經驗履曆。神秘度才是衡量標準。這你也不懂?”
沒人告訴他這些,約克一時間愣在原地。“我可以去諾克斯?真的?”
“沒準還能去其他地方。”
太滑稽了。西塔們本以擁有過去為榮,因為這會讓他們顯得成熟穩重。元素誕生的同伴的的確確都是小鬼,什麼也不懂。而今約克發現什麼也不懂的是自己。
搞清這些問題後,願望不再遙不可及。斑點大賽不是唯一途徑,約克認定。我隻不過要證明自己。他愉快地爬回岸上,把自己變成妖精的模樣。“你真有意思!”對西塔來說,沒有比這更高的讚譽。“我要報答你,湖衣!我會儘我所能。想和我去諾克斯嗎?”
“什麼?諾克斯?”湖衣很詫異,“噢,不。我不會去。說實在的,我不怎麼喜歡那邊。”她看出西塔的困惑。“就是這樣。我不喜歡,也不用你的報答。”
約克不明白:“可這樣不公平。”
“聽著,小子,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公平,就是我們能互相尊重。我有我的想法,我可以選擇接受你的報答,當然也可以拒絕。”
“我們都不是人呀。”
湖衣露出微笑。“是這樣沒錯。但你要到諾克斯去,最好學著怎麼當個人。雖然精靈和矮人都不錯,但人類會最喜歡你。他們會的,我敢打賭。”
約克想了想。在父親的記憶中,人類就像西塔一樣有各自的色彩。即便在沒有太陽和光的夜晚,這些色彩也不會消失。他認定他們也是露西亞的眷者。他覺得自己也喜歡他們。“我也會。”
“你也可以討厭他們。這才公平。”
“沒錯!”西塔快活地回答。
“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湖衣說,“那就隨你的便罷。你有你的生活。記住這點。約克。”
“約克·夏因。”他糾正。“這樣是不是就像個人類名字了?”
“要我說,它更像你自己。”
約克心底升起奇特的感動。我的名字。他心想。我的生活。隻有一次。頃刻之間,他對自己的生活抱有了難以形容的期待。隻有一次的生命是多麼珍貴啊!一次!它完完全全屬於我。
他非得去諾克斯不可。
“再見了,湖衣。我要走了,我會想念你。我怎麼能再見到你?”
“沒必要……好吧,無論如何,我會看見你。妖精的感受是相通的,我早晚能在同類的視野中找著你這麼個亮眼的家夥。早晚的事。”
但他不滿足。“你會不會認錯人?我有很多同類,而你們人太少。哪怕在閃爍之池,我也很少看見湖衣。”
“你可以搞點大事情嘛。我很關注新聞。”
“好辦法。”約克仔細思考,覺得這樣可行。“等我到了諾克斯,就讓你的同族給你帶消息。你叫什麼名字?湖衣有名字吧?”
“也許我有。”湖衣回答,“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名字的重要性也因人而異,和其他的事物同樣。這才公平。”
“那我叫你藍裙子?紅頭發?”
“不。我是紅光湖衣,就像你是橙光西塔。裙子更彆提了!”
“那我怎麼指定你呢?”
“確實是個問題。恐怕打消你這念頭比解決問題困難。”她歎了口氣,“好吧,我想起來了,我叫布萊特希爾。”
“我記住了,布萊特希爾。再見!”
“再見。約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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