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極精致的床帳裡,馥鬱沉靜的香味淡了下去,香爐裡昂貴的檀香、麝香、沉香還不曾燃燒完,卻已被匆匆忙忙搬走,於是苦澀的藥香肆無忌憚地籠罩在這昏暗的方寸之間。
她的身體像是在往下陷,可靈魂卻順著這股香氣向上飛,無拘無束,飄飄蕩蕩,直飛上了她幾年間日日夜夜都在稱頌的地方似的。
大片的雲霞鋪開,斑斕絢爛,美是極美的,可那雲霞紅似火,於是建築在雲霞上的建築也像在熊熊燃燒。
她迷惑地四處看,直到看見她的族妹德音,自然而然地向著它而去。
德音便開口了“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什麼?”
德音又徐徐善誘,“你想要什麼?”
她愣了一會兒,那渾渾噩噩的頭腦突然明亮清晰起來
“要個金手指!”
“行,”德音應道,“那你要拿什麼來換呢?”
她那亮堂堂的腦子裡突然又飄進了一片雲。
她為什麼要拿“什麼東西”去換?
她要是那些親王大臣也就罷了,她隻是一位被流放蜀地的帝姬,一個不被任何人平等看待的小女孩。她沒有自己的勢力,沒有自己的地盤,她連招兵買馬都做不到,她有什麼能拿出來的?
這個世界不是該主動給她些什麼嗎?
難道這個同她說話的不是仙人,而是qb?
“我什麼也沒有,”她最後謹慎地試探,“你想要什麼呢?”
“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還沒到想要拿些東西出來交換的危急關頭,”德音說,“你總覺得一切難關都能用聰明才智來解決。”
“人有彆於畜生,”趙鹿鳴說,“不正是智慧嗎?”
“若你是這樣想的,”族妹說道,“那我已經給了你一些東西。”
“給了我什麼?連你不都是我的嗎?你還累死了我四匹馬,還有兩個民夫因為搬運你而受了重傷,腿腳落下殘疾——”
德音族姬——也就是那抹紅痕——似乎從太湖石裡出來了,飄到了她的麵前。
它的麵容與她一模一樣,其上卻是她從未有過的冷酷。
“我給了你一劍,”它說,“而你,受益匪淺。”
床帳裡昏昏沉沉,有人輪番前來看過,其中大部分是醫官,少部分是宮女,還有一次是宇文時中,他因為位高權重,以及與帝姬有師生舊情,被允許入內看一看帝姬服下湯藥後的狀態,其餘人都隻能在靈應宮的前殿等著。
那算是“等”,但也不能算是“等”,因為每個人都是絕望的。
這是什麼樣的橫禍呀!誰能想得到呀!抄家流放的大罪!大罪!大罪呀!他們每個人能混到在帝姬麵前露個臉,那都是祖墳已經用儘洪荒之力了呀!他們明明有著光明的未來,他們的人生規劃裡還可以更進一步,這一下彆說他們自己,連他們的家族都完了呀!
那些寒窗苦讀,一朝扣響天子門的過去,那些封妻蔭子,平步青雲,甚至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未來,突然一下子都散了。
縣令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這無父無君的逆賊!她一個未及笄的女童,豈有這樣的膽量?!必有人指使!”
“是是是!該立刻嚴刑拷打!逼問出真凶才是!”縣尉的聲音立刻跟著響起,“下官這就——”
有人忽然上前一步,擋了他們的去路。
“那道童已被關押在殿後,有專人看守,”那個攔住他們的老內侍說,“二位差官不能提她。”
“她既是在南鄭城內行凶,”縣尉急道,“我們如何不能提審她?!”
“她傷了帝姬,這是天大的罪,若是被人屈打成招,殺人滅口,”老內侍說,“豈不死無對證?”
這閹宦人雖老,可一雙眼睛冷冷掃過來,縣令和縣尉兩個人心就先怯了。
可是又怯,又急,急得快哭出來,“中貴人欲如何?”
“帝姬未醒,”曹福說,“當然是將書文奏報朝廷,由官家定奪。”
官家定奪!
這四個字在道官李惟一耳朵裡就炸響了,一陣響似一陣。
怎麼,這事兒還要報上去?
這事兒當然要報上去!是他發了昏了,是他手軟腳軟地縮在角落裡,原來那些圍在他身邊蒼蠅似的人都被這一聲驚雷炸開了,留他自己在那努力地喘怎麼也喘不勻的氣兒。
他慌亂的原因也特彆簡單這些女童都是他買的!
他專挑那些寒門小戶敗家破業的女兒來買,還頗為自得來著!認為要不是他與西城所的宦官們謀劃得好,又得了這麼多田地,又便宜收來這麼多女孩兒,斷不能將這事兒辦得體麵又漂亮!這樣清秀又知書達理的女孩兒,他準備報到靈應宮的價格是一人一百貫,實際還不是一個小道童不到十貫也就買下了?
現在可完了,誰能想到這其中就突然出了一個荊軻啊!他這麼美的肥差,頃刻間就化作一柄劍,狠狠朝他心口紮來了!
前殿還是很混亂,但道官已經爬起來,努力向外走了,他腳步很輕,又是溜邊出去的,鬨鬨哄哄間,誰也沒見到他。
不出一個時辰,他的奏表已經飛馬出城了。他那奏表裡寫著,這事兒,全怪縣令啊!要不是縣令將那些家族獲罪的女童送進靈應宮,帝姬斷然是不會出事的!
還有些麵白無須的人,就圍在了老內侍身邊。
“阿翁!阿翁!你疼疼兒孫們哪!”他們眼圈兒紅紅,淌眼抹淚地揪著老頭兒的衣袖,“事到如今,咱們該怎麼辦哪?”
曹福眯著眼,老樹皮一般的臉皺著,一個個看過去,“你們要怎麼辦?”
“兒孫們哪知該怎麼辦?”那個替他剪膏藥的小內侍格外伶俐些,也格外有主意些,“要不,阿翁去看看帝姬如何了?”
他說出這話,這一圈兒的宦官就像小雞啄米似的,一起點頭。
阿翁!阿翁!第二日了!太陽都快下山了!帝姬那邊也沒傳出個動靜來,再看看!再看看帝姬如何了呀!
趙鹿鳴就是在此時醒來的。
她雖然服了安神止痛的湯藥,但內室裡一有人走動,她立刻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