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帝姬眼下這些乾才,”他說,“靈應宮這幾萬畝‘荒山’,且還安穩。”
“如何安穩?”她問。
“帝姬要錢,他們收的上錢,”他說,“興元府也不至有賊寇結連。”
她想了想,將他的話精煉出來了他們收的上田賦,也能保證百姓不會造反。
但這細想就很奇怪了,她的稅賦又不高,為什麼百姓會造反呢?
當然這個問題不用問李素,她自己就能回答那些前赴後繼往靈應宮送禮的地頭蛇,難道是想要無償為百姓奉獻,所以才想來靈應宮當管事的嗎?
李素說,這些小吏和管事們的心眼可太多啦!
她訂下的稅賦到了百姓頭上是可以加的,收糧時的量具可以改動,百姓們的田地要按照產量分出上中下等田,如果百姓不給錢,下等田也可以核成上等田,並被要求交出更多的糧——但這也都是再尋常不過的盤剝手段。
會被西城所收走的土地裡,有許多是隱田,那些田在官府連底檔都不會有,就算百姓想要回自己的田,他們也沒有證據拿回去。
“我知道這些,”她說,“縣府會給我一份田冊,到時由我來定奪。”
“帝姬如何定奪?”李素問。
她愣了一會兒。
“沒人幫我的話,”她說,“我一處處看,一處處斷。”
“去何處看?去何處斷?”
“我去田裡看,他們豈無鄉鄰故舊?他們都可以講給我聽,”她說,“我是看得出的。”
李素就冷冷地笑了一聲,“帝姬當真是天上的仙童。”
“若非天意,”她笑道,“先生何以會至此地呢?”
這位茅坑石頭一般死硬的先生就宕機了,像是一些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東西在他的腦子裡開始打起了架,於是她想想,再添一把火
“我聞先生之名久矣。”
這話就純純扯淡了。
她一個長年累月蹲在寶籙宮裡念經的小孩子,從哪聽說這麼個千裡之外因為拔劍怒殺宦官而被刺配的倒黴蛋呢?
但這句瞎話的威力是巨大的,李素一下子就被擊潰了,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聖君果然還是心念百姓,心念天下的!”他哽咽道,“得帝姬這句話,便是死也甘願……官家!官家啊!”
李素哭倒在地。
場麵相當動人。
她有點難堪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人是不能要求太高的,比如說一個十全十美的主簿,應該清廉,勤勞,公正,精明,還得對她忠心耿耿。但就像宇文時中說的那樣,一個十全十美的主簿憑什麼不自己努力,在大宋的官僚係統裡奮鬥出一片天,非要來她這兒應聘呢?
就現在這個被忽悠來的李素,人品對標清教徒,同時還是個當了好幾年主簿的青年文官,能夠很熟練地管理靈應宮名下的固定資產,還對民生很有了解,能和顏悅色同百姓溝通,這就已經是撿到就算賺到了。
那他效忠的到底是君父還是你這麼個十三歲的小蘿莉,你較什麼真啊?
但主簿開始接手靈應宮這些庶務時,小蘿莉有點彆扭地又過來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
主簿一聽有點詫異。
“帝姬要招雜役?”
“是。”
“觀中豈無雜役?”
“有倒是有,但不多,”她說,“而且他們是真做雜役的。”
主簿那張飽經滄桑的臉就開始皺起來,“帝姬究竟有何話吩咐?”
“我就是想招點雜役過來,替我巡邏,保衛靈應宮。”
“帝姬是為護衛靈應宮之故?”主簿的臉又展開了,“靈應宮在南鄭城中,又有一隊禁軍在。”
“但是他們不聽我的。”她說。
她說完想了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我想從為我種田的百姓中,挑選精壯老實的……”
主簿就完全懵了,“帝姬是要招募兵士?!”
“不是!不是!”她趕緊擺手,“怎麼會呢?但是,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吧?這事兒也是為了君父呀!”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