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愁的公主就是這樣慢慢地吃完半碗飯,並且很嫌棄地嘗了兩口南鄭城特色的菜豆腐後就放下不吃了。
“蘸水不好。”她批評道。
過來收拾碗筷的宮女拿她的筷子蘸了點兒嘗嘗。
“糖放多了。”宮女很自然地說道。
一開口,帝姬就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王穿雲有點不好意思,“是曹翁令我來的。”
“曹翁讓你來端盤子?”帝姬有點迷惑,但立刻反應過來,“他必有話交代你。”
這個問題難住了王穿雲,很顯然她不是那種行走在宮廷裡的謎語人,因此她還仔細想了想,才眼前忽然一亮。
“曹翁說,帝姬這兩日心緒有些煩亂,讓我小心些。”
“嗯。”她說,“然後呢?”
“然後他說,雖說靈應宮有金山銀海,消息傳出去,匪盜必生賊心,帝姬莫怕就是。”
趙鹿鳴想了一會兒,突然一瞬間,她怵然而驚了!
靈應宮裡跑了個小內侍。
不算什麼大事兒,畢竟這群背主的內官被帝姬打一頓扔小黑屋裡不死不活地關了快一個月了,一個個都望眼欲穿,挖空心思想往外跑,那其中有一兩個腿腳麻利,慣會做賊的,趁著看守不注意逃出去也是有的。
消息遞給了縣尉,縣尉就貼了個告示,說是有人見到了,抓到了,都給賞金。
當然賞金也不多,這麼個小東西,值幾個錢呢?
因此這件事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但這個小內侍是真正的人才,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一路逃出靈應宮,又一路逃出城——他甚至赤著兩隻血淋淋的腳,一路走進山裡,找到了他在興元府唯一有交情的故舊!
那是個什麼樣的故舊?大概是一個村子都屬這位故舊的,田地也是他的,人口也是他的,還有路過的商人,隻要他手下嘍囉在山上望見了,留下了,那商人的財貨也就都是他的了。
這群賊寇藏在山裡,原本是很不容易被找到的,尤其不應當被一個汴京來的小內侍找到,但這個小內侍曾經在這一片山地待過數月,對於這附近哪些村莊裡住的窮苦老百姓,可以搶,哪些村莊裡住的賊匪,離遠點兒,他心中清清楚楚。
尤其這些賊人也不是劫富濟貧的梁山好漢,聽說西城所的中貴人來辦差,他們竟也很客氣,將對著窮苦百姓時腆起的肚子悄悄收回去一寸,還給人家送過些山中的特產藥材哪!
那大家自然就算故舊了,小內侍懷著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憤,也自然就想到了這裡的故舊。
靈應宮裡都是什麼東西呀!一群卸磨殺驢的狗賊!打量誰不知道呢!
有婦人小心地給這位內侍清洗臟兮兮的雙腳,腳上的血痕是做不得假的,遭了這樣天大的罪,合該有這樣的怨憤。
山寨裡的幾個賊頭就互相對視一眼,有人笑嘻嘻又發問,卸磨殺驢,那靈應宮的地,留給誰了?
誰知道呢!小內侍大聲說道,左不過是那些興元府裡的大戶罷了!唉唉,幾位兄長不知道吧,靈應宮而今是個什麼模樣,那真是玉石鋪地,金箔貼牆,什麼珍珠寶石,珊瑚玳瑁,官家賞的幾十萬貫已經是罪過了,帝姬還不知足!
她收了地,逐了內官,不過是要再將地賣給大戶一次,誰不知道那些豪強人家使勁往靈應宮送錢呢!那錢都不是論筐裝!那得論車!還要大車!
靈應宮的指頭縫裡流出一點兒,給了他們這些人花用,這輩子就再沒有不知足了!
幾個賊頭的眼睛就微微眯起來了。
有人動了心,但還有人小聲議論,那南鄭是大城,帝姬此來又帶了禁軍護衛,咱們才多少人,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打起靈應宮的主意?
小內侍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有人望向他時,他又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了。
唉,唉,他能有什麼壞心眼呢?他隻是怨憤帝姬明明那樣有錢,偏不肯待他們這些奴仆寬柔些,他來莊子裡,實在隻是走投無路,來這裡歇一歇,幾位兄長願意留他一宿,再給他一雙草鞋,一碗米飯,一塊沒有蘸水的菜豆腐吃,他已經感激不儘了。明天一早,他立刻動身,靈應宮現在懸賞四處抓他呢,他可不能連累了幾位兄長!
忽然有人開口了。
“且不忙走,咱們相識一場,小內官又這樣對咱們的脾氣,很該殺兩隻雞,篩一壺酒來,吃什麼菜豆腐!”那個坐在上首處的賊頭豪爽地一拍胸口,這樣吩咐之後,又眯著眼睛,貌似無意地問道,“賢弟既然是在那靈應宮中侍奉的,也仔細講講各殿的布局和擺設,給咱們這些窮苦兄弟長長見識哪!”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