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未去,帝姬此時歸京,豈不是羊入虎口?”
禁中可以稱之為虎口,趙構想,這個倒是不錯。
少年親王沉吟著沒有說話,曹溶就更加焦急了,“求殿下指一條明路,臣如何能解救帝姬?!”
他原本是極清越的少年音,被打傷後再高燒些時日,嗓音就沙啞破碎得不成樣子,與他的樣貌倒是極契合,幾乎看不出被官家誇讚“人樣子”時的美貌。
趙構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
“二十五郎,你不要急。”
“臣怎能不急?臣——”
“你從來不認識我這個妹妹。”趙構說。
這話說得突兀,曹二十五郎就驚訝住了。
“臣,臣與帝姬……自幼相識,書信往來……”
後麵應該還有一些情投意合之類的話,但他到底是個有些靦腆羞澀的貴公子,就說不出來了,再想一想而今的境地,就低了頭。
“你見過她,不算認識她,你與她說過話,也不算認識她,”趙構說,“你與她書信來往,互相送些小兒女的信物,你還是不認識她。”
“……殿下?”
九殿下拍一拍他肩膀,“總之,你不要急,我這個妹妹是最有心機的。”
“帝姬再聰慧,依舊是個女子,”曹溶說道,“父兄禮法都能壓她,卻無人護著她。”
心中還在琢磨自己妹妹孤身回京,到底要走哪一步棋的趙構忽然愣住了。
他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她若是真能與你長久為伴,是她的福氣。”他說,“你放心吧,金人要的是三鎮,官家不敢不給,可他隻要點一點頭,就再不能發嫁我的妹妹了。”
禁中的後宮此時還沒開始搬遷。
有點古怪,在太上皇躺在床榻上,噙著眼淚指著兒子,父子倆玩起大宋特供的三辭三讓絕天下之謗遊戲後,太上皇是升級了,那他的妃嬪也該跟著升級變成太妃。
太妃該有太妃的去處,尤其太上皇平生最愛蓋宮殿,無論是延福宮還是艮嶽都裝了不少妃子,那就該將禁中清理出來給官家的妃嬪住。
但太上皇沒工夫理這事兒,官家也沒工夫理這事兒,甚至主戰派主和派天天在朝堂上撕成一團,諫官們都沒工夫理後宮那些人,於是太妃們就隻能繼續住禁中。
現在倒是很方便了,一群太妃和帝姬們都住禁中,官家就能理直氣壯地將朝真帝姬也送到禁中。
依舊是住在韋氏的宮中,依舊是偏殿那個小屋子,但比之前更清冷了些,因為誰都不敢過來瞧她。
就連官家都不敢過來瞧她。
帝姬自己倒是過了幾天的好日子。
一日三餐再加幾頓點心都是極好的,宮女拿了菜名冊子給她挑,春天的筍啊,嫩芽啊,還有河水開凍,裡麵那一尾尾的魚蝦啊,想吃什麼都有。隻要她吃得下去,宮中傾其所有地請她吃。
生怕她絕食。
又給她抬來許多的奇珍異寶,告訴她這些都是她的嫁妝,讓她看一看,高興高興。
蟬翼般輕薄的紗,河水般柔和的綢,月光般光滑絢爛的緞子,還有玳瑁寶石鑲嵌的梳妝台,三尺多高的大珊瑚,冰一樣剔透的玉雕。
她坐在這一堆珠光寶氣中,倒是困倦得很。
春日裡,風也柔和,鳥兒又在窗外鳴叫,她倚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著。
王穿雲忽然走過來,“帝姬就要被賣掉了,怎麼睡得著?”
帝姬一下子坐起來了,有些不高興地揉眼睛。
“我能做的都做了,”她說,“現在怎麼不能休息一下?”
王穿雲就睜大眼睛,剛想說什麼,帝姬豎起一根手指,“噓。”
窗外的鳥兒靜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過去,鳥兒們又繼續鳴唱起來。
風平浪靜的一天。
汴京城中人來人往,金人還在不遠處,可已經有人覺得戰爭已經遠去了。
那就又可以過起汴京人的日子,比如說鄙薄一下街上那些有北地口音的人。
自從開戰以來,汴京城已經渾然不像個樣子啦!西邊來的,北邊來的,那些臟兮兮的家夥一看就知道是外邊紮營的賊配軍,一點也沒有禁軍風流倜儻的好模樣。
不過其中有幾個武將雖然口音是北邊的,但出手倒是很大方,這就讓界身巷裡接待他們的販子有了些好臉色。
“幾位是準備換銀錢,還是運東西呢?”
三個長得很成熟,看不出年紀的北方人互相看一眼,“我們聽說這裡消息靈,人脈廣,想請足下幫我們引見一個人。”
“什麼人?”
“他是個太學生,”趙儼說,“叫陳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