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鹿鳴就差點抓起--
什麼東西砸他。
當然沒砸。
宗澤給她安排的這宅子雖然儘力搜羅了幾件不配套的家具在裡麵,但還是家徒四壁。
沒東西砸。
況且李素這人又臭又硬,毛病頗多,但他清廉愛民也是真的,況且命令是宗澤下的,宗澤覺得官家肯定不能不管河北,那救濟糧馬上就要到了,為什麼不讓饑民吃飽活命呢?
“從明日起,不能隻吃麥粥,”她說,“咱們往裡加些樹皮吧。”
宗澤和李素就驚呆了。
“明日令趙儼領強弓營,進山捕獵,”她又下了一道命令,“宗翁,我見滏陽外,有漳水與滏水,卻為什麼無人打魚?”
“帝姬思慮周全,”宗澤笑道,“臣這便去安排。”
距離磁城幾十裡之遙的梨山,春日裡迎來了動物們的最大的災難。
它們原本生活得很好,樹枝上生出嫩芽,食草動物是知道哪些最美味,可以喂飽它們的,它們一邊吃著這些美味的食物,一邊養育它們的子嗣。而原本會來狩獵它們的食肉動物最近也不來騷擾它們了,因為那些強大的動物發現了新的食物,有些能動,有些不能動,還有些半死不活,隻剩一口氣的。總之,長了尖牙利爪的大可以走進山中,嗅一嗅風中的氣息,確定他們的位置,再在黃昏與入夜時分悄悄過去,叼一個最新鮮的離開,從容地喂給自己的崽子。
吃剩的,不新鮮的,有食腐生物來慢慢消化,它們可不吃,它們要吃,再去叼一個就是了。
黃河以北,到處都是人間煉獄,隻有山中的飛禽走獸這樣快樂。
但它們的好日子終於迎來了終結。
有一群人走進了山林裡。
這些人與那些半死不活的很不一樣,他們有捕食者的眼神,也有捕食者的敏銳。
但更可怕的是,他們竟然還有與其他人類不一樣的肢體!
那個半圓形的肢體裡,怎麼就突然飛出了一根長長的利爪啊?!
有虎狼飛速地跑,有靈應軍的射手在後麵一箭接一箭地追。
忽然爆開了一陣歡呼聲,“中了!”
**歲就跟著父親出城打獵,稱得上是個老獵手的趙儼跑過來看了一眼,“當賞!”
流民中的婦女這一日也迎來了虛驚一場。
她們清早就被挨個喊出了門戶,說是靈應軍要青壯婦女,她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許多軍隊都犯過的罪行,這令她們嚇得臉色煞白,又是哭,又是躲,很不願跟著士兵前去。
可哭不能打動士兵,躲又能躲去哪裡?她們的糧食已經儘了,每日都要靠這支“王師”施粥,她們已經窮得連衣服都穿不上,實在是沒有退路了呀!
就連她們的丈夫,有那麼幾個有勇氣跟著的,也隻是赤著腳,噙著兩隻眼淚,悄悄跟在後麵。
“若是,”一個人說,“若是要吃了她,我得搶她出來啊!”
就這麼墨跡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每一個都低著頭,跟著隊伍穿過了兩條街,來到了一處大宅子門前。
一個很年輕,長得也很普通,但眼睛很亮的少女站在門前,叉著腰看她們。
“你們會不會手藝活?”
婦人們短暫地愣了一下,有人趕緊就問,“小婦人有些針線手藝,能繡花,能……”
“不要繡花,”少女說,“你們會不會織網?漁網也要,捕鳥的網也要,網眼要細密些的,帝姬說,隻要留最小的小魚和小鳥能過就行了!就叫‘不絕戶網’!”
……這什麼名字!
但大家已經通過少女的話語和“帝姬”兩個字判斷出來了,她們可不是被士兵們抓去糟蹋或是扔鍋裡燉了,帝姬有活交給她們呀!
有婦人膽子一下子變大了,“小婦人會做!女郎,小婦人的手藝若是能入了帝姬的眼,可有沒有什麼……”
“嗯,”王穿雲說,“你們還不知道嗎?再過兩日,除了稚童和老人之外,再有不勞動的,總管就不放飯啦!”
突然就是一陣騷動!
帝姬這不是恩典!這是強製勞動!
但大家也沒什麼辦法呀!
“自我往下,”帝姬猶豫了一下,“宗翁歲數大了,得開小灶。”
李素很有點吃驚,看了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自我往下,”她又重複了一遍,“大家都吃一個鍋裡熬出來的東西。”
什麼東西呢?
要看這一天的狩獵和捕魚都撈上來些什麼東西。
比如說第一天,捕魚這邊還沒開工,但趙儼已經派人帶回了十幾頭獵物,以及幾十隻傻乎乎的鳥類,引得忙著修補城牆的靈應軍士兵都要豔羨地多看幾眼。
婦人們還在忙著織網,男子們隻有伐木砍柴,再剝些樹皮的本事,處理這些血淋淋的獵物就不得不由那一百個遼人老兵來。他們白日裡已經辛苦非常地用手邊的材料,做了許多個捕獸的陷阱,晚上還得來乾這個臭烘烘的差事。
罵罵咧咧的聲音就充斥在這座小城裡了。
皮毛要留著,肉也不能吃,這東西用鹽醃上再風乾,是可以儲存的。
骨頭都下了鍋,木柴在鍋下劈啪作響,鍋裡自然飄起了油花,這罵聲才停下。
兩分的麥粉,四五分的樹皮,再加兩分野菜,以及這些骨頭與內臟,一起在鍋裡熬成了糊,將要出鍋時,再灑一大把鹽。
每個人吃了都皺眉,畢竟樹皮的存在感太強,太霸道,甚至蓋過了內臟的氣味。
但這玩意兒有菜有肉能飽腹,除了難吃之外,倒也沒什麼彆的可挑剔。
佩蘭先嘗了一口,立刻眼圈紅了,奔進內室裡去,抱了一個點心匣子出來。
“帝姬不能吃這樣的東西!”
趙鹿鳴端起碗,吃了一口。
“還行,”她說,“我能靠它解決掉下一個轉運使。”
說轉運使,轉運使三日之後就到了。
……竟然還是個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