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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鳴野食蘋,夜儘天明(1 / 2)

b最新網址:/b所謂新年新氣象,京城省了燈會和花火,缺的年味,好在是被南直隸補上了。

南直隸這個新年,可謂是紅紅火火。

省卻民間喜樂不說,官場之中,更顯得熱鬨非凡。

這第一樁紅火,乃是南京守備張鯨,跟南京守備兼掌中軍都督府事,懷寧侯孫世忠起了齟齬。

二人手下私鬥了起來,見了不少血,可謂新年開門的紅火。

私鬥的原因也很簡單。

南京守備有節製南京諸衛所的權責,在守備張鯨三令五申,無令不得出營的前提下,飛熊衛的一名小旗無故帶兵出營,數日才返,張鯨發現後,便要將其明正典刑。

南京守備孫世忠得知了此事,當即插手,卻是查明小旗乃是回鄉探親,屬下相送了一段,手續合法合規,並無罪過。

雙方各持己見。

最後南京兵部衙門出麵打圓場,給小旗行了軍杖,事情便是揭過了。

哪知張鯨那廝陰柔狡詐,腹藏毒蛇。

年後,張鯨趁著孫世忠不在的功夫,給小旗抓了出來,當著守備營大小軍官的麵,親自處刑了。

孫世忠趕到的時候,隻剩下兩截屍體。

雙方自然而然地爆發了衝突,卻又不能鬨得太過分,於是手下便發生了一場私鬥。

隨後又再度驚動了兵部,甚至漕運總兵恰好到南直隸公乾,也一同下場,為此事交涉調停。

好容易才偃旗息鼓。

第二樁紅火,則是大理寺少卿陳棟,因為他收押的轉運司副判常恪,無端死於獄中,親友家屬前往討要說法。

陳棟則是拿出了三法司的文書,認定此人是死罪。

但家屬卻不肯放過,隻說常恪雖被三法司判了死,但不是明正典刑,必有貓膩。

而後親友家屬又是哭街,又是鳴冤鼓,將此事鬨得極大。

隨後十裡八鄉的義氣人士,都趕來聲援。

裹挾著百姓,要向這位大理寺少卿討說法。

最後,在常恪老母,因為受不了冤屈,一頭撞死在了陳棟身前的時候,達到了**。

整個泰州府的民意瞬間洶湧了起來,糾集起來要為常恪母子討說法。

府衙出麵調停不得,隻勸陳少卿趕緊離開。

陳棟拒絕後,有不少義氣人士,要與這等酷吏同歸於儘。

在焦澤的護衛下,雖沒真的出事,但形勢卻一天天嚴峻起來。

第三樁紅火,則是淮安知府衙門,再一次著火了。

海瑞一連抄了包括沈傳印在內的幾家鹽商後,已然惹得整個南直隸鹽商們的恐慌。

認為海瑞證據不足,是在故意搜刮鹽商的家財,為了一己私欲,構陷冤獄。

不約而同聚集到淮安府衙找海瑞討說法。

其中扔雞蛋的、爛菜葉的自不必多說。

倒是期間有些不明來曆的人,闖進了府衙中,認準一堆箱子,放了好大一場火。

還好箱子裡空空如也,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就這樣你方唱罷我登場,南直隸跌跌撞撞地,就到了正月十六。

……

昨夜剛過了元宵,但知府衙門作為嚴肅之地,卻也沒什麼喜慶之感。

也不止今日,過去的大半個月裡,淮安府衙,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氛圍裡。

巡撫海瑞似乎到了中場休息時間一般,除了偶爾抄家鹽商之外,對南直隸官場,可以說是秋毫無犯。

本是奔著辦大案來的,卻龜縮在府衙之中不出。

官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疑惑,海瑞到底在等什麼?

“巡撫,咱們就這麼乾等著?”

陳胤兆是平江伯世子,很多話問起來,沒有什麼顧忌。

海瑞正坐在地上,拿著搓衣板清洗自己的衣物。

聞言頭也不抬道:“什麼?”

陳胤兆無奈道:“巡撫,明眼人能看到出來,這是南直隸的反撲。”

“那兩位南京守備的事,若非我父親前去調和壓場子,恐怕那邊已經將張守備趕回宮了。”

“還有陳少卿那裡,那哪是什麼百姓義士,前幾日竟然有弩箭暗害!哪有這種百姓!?”

說到這裡,陳胤兆抬頭看向府衙外,似乎透過牆壁,看到府衙外的鹽商一樣。

“府衙外的鹽商鬨事就罷了,還讓禦史坐在茶棚裡看著,分明就是坐鎮來的,實在太猖狂了!”

“巡撫,不隻是我,我父親跟王總督也在疑惑,您為何一直這樣被動挨打,還不行雷霆手段。”

海瑞將衣服擰乾,抬頭看了一眼陳胤兆。

他說這小子今日怎麼這麼多話,原來是王宗沐和陳王謨問的。

也難怪。

這些時日,南直隸的反撲越發凶狠。

給的壓力可謂是與日俱增。

王宗沐、陳王謨,都受到了不同的壓力。

這二人並不是真的不明白,才讓陳胤兆替他們來問。

正因為這一位總督,一位總兵心中太明白了,這才催促海瑞趕緊動手,將事情快刀斬亂麻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解決辦法。

張居正想扛下這件事,用內閣首輔的名分。

高拱自然有自己的解決之道。

他並不介意手刃了徐階——他的免死鐵券可還有二次。

隻要一刀砍死了徐階,再將那十八箱物證付之一炬,海瑞的案子,就能繼續辦下去了——查到誰就辦誰,不比這種潑天大案簡單多了?

更何況,徐階想奪皇帝的誌?可人是高拱因私怨殺的,皇帝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法子,一定程度上的兩全其美,得到了王宗沐跟陳王謨,乃至朱希孝的認可。

如今,就是在催促海瑞,按此行事,為君分憂。

但,海瑞此前沒有同意,今日仍然不會同意。

他抬起頭,看向陳胤兆,認真道:“你可以轉告你父親,就說,我在等陛下的旨意。”

公開的詔書讓他繼續辦案也好,私下的旨意勸他收手也罷。

海瑞,總歸是要等到皇帝旨意,才會行事。

皇帝想收手,也不急在這一時,海瑞也會順從皇帝的旨意,並不會一意孤行。

他隻是……想看看皇帝的做法。

這事不是陳胤兆能夠置喙的,他隻負責傳話。

得了結果,便拱了拱手,轉身往漕運衙門去了。

海瑞收回了目光,又取出一袋皂角,準備擦洗鞋子。

正在這時,顧承光三步並做一步,從外走了進來。

他通稟道:“巡撫,應天府來了位大員,似乎是南京都察院都禦史!”

海瑞手上動作一停。

他是僉都禦史,這來了個都禦史,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他輕輕放下鞋子,緩緩起身。

將浣洗沾濕的雙手,胡亂在下擺上擦了擦。

看向顧承光,點頭道:“帶路吧。”

無論為什麼來的,總歸也得會一會。

徐階投案後的時日裡,他已經擋了太多神仙大佛了。

也得虧臨行前,皇帝特意囑咐了顧承光跟焦澤,兩個帶兵的人,萬事服從他的命令。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硬頂了大半個月,對徐階既不殺,也不放。

顧承光在前引路,將海瑞帶到了府衙公堂。

海瑞剛一走進公堂,就看到府衙主位之上,堂而皇之地坐著一位緋袍老者。

他正要說話。

隻見公案後那位老者,冷冷開口道:“本官是南直隸右都禦史,徐栻。”

“伱便是海瑞?”

南直隸的都察院,是沒有左都禦史的,隻有右都禦史。

這意味著,這位徐栻就是南直隸都察院的主官,正二品大員。

一位二品的都禦史,對上四品的僉都禦史。

對方自報家門,海瑞也不能失了禮數,他拱手回禮,正要應聲。

徐栻冷不丁開口道:“見了上官,就是這樣行禮的嗎?”

居高臨下的嗬斥,打斷了海瑞的動作。

海瑞身子一頓。

既然是這麼明顯的找麻煩,他乾脆連拱手也免了。

他挺直身板,直視徐栻,肅然開口道:“本官職不過四品,但卻有欽差巡撫之職,代天巡狩,你要本官行何禮!?”

“倒是你,明知本官代表聖上,代表兩宮。”

“還敢堂而皇之盤踞在公堂之上,對欽差居高臨下,你是在藐視欽差,還是在藐視兩宮,藐視聖上!”

“仗著二品官身,就敢對著巡撫符節指指點點,大言不慚要受大禮,你受得起嗎!”

“是你二品官身大,還是欽差皇命大,是你都察院大,還是大明律法大!”

“徐栻,但凡你眼中還有聖上,還有大明律法,就起身與本官說話!”

徐栻豁然起身,勃然大怒。

咬牙切齒道:“本官巡撫江西、巡撫浙江的時候,你還在吃奶!”

“本官不與你一個小小的舉人爭執。”

“給事中張煥呢,交給我,我要帶走!”

去年,或者說海瑞剛來南直隸的時候,逮了一波人,包括魏國公世子,徐階的家奴,也包括給事中張煥。

有的被海瑞殺了,有的被放了,而張煥,還被海瑞關在大牢中。

海瑞拂袖,不悅道:“徐都禦史,是要插手欽案嗎?”

徐栻突然冷笑一聲:“欽案?聖上英明神武,自有決斷,海瑞,你回海南養魚的日子不遠了。”

距離徐階投案,已經過去近一月了。

但京城那邊還沒動靜。

至少說明直到元旦時,中樞都還沒下定決心。

這征兆意味著什麼,大家都有所猜測。

正因為如此,徐栻今日才敢主動涉身,前來討要張煥。

這是邀名,也是政治投機。

他深深看了一眼海瑞,意味深長道:“一個言官,海禦史也處置不了,何必拖著?”

“海禦史,大局為重,將張煥交給本官,本官立刻就走。”

海瑞沒有答話。

徐栻自然是做了準備才來的,也摸清了海瑞、陳棟這些人的行事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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