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自李春芳會見海瑞之後,整個南直隸都在等著皇帝的答複。
等待的過程,總是煎熬,對於雙方都是如此。
這半月中,鬆江府倭寇蠢蠢欲動,蘇鬆兵備道慌忙求援。
恰好在鬆江府公乾的左都督朱希孝,請南京守備張鯨援,合議下漕運衙門,權調原任協同漕運參將黃應甲,分守蘇鬆神樞營,請漕運總兵陳王謨,協蘇鬆兵備道,嚴陣以待。
與此同時,各州府、縣鄉,不知從哪裡開始,逐漸流傳起了兩京一十三省,曆年繳納的稅額。
在得知南直隸稅賦占天下六成之時,百姓反應各不相同。
驕傲意滿的優越者有之,深感失衡的不平者有之,呼籲減賦的良善者亦有之。
這種事,既不違禁,也不犯法,官府也不好處置。
一時間,“大明是靠南直隸撐起來”的說法,甚囂塵上。
而欽差們也沒閒著。
接連抄辦了數起大案。
鹽商商會自不必說,幾乎一個不拉,全數被海瑞抄家逮拿。
幾位大鹽商向身後之人求爹告奶,都無濟於事。
徐階更是賣力,親自督辦了徐琨殺人謀逆案、運河漕船傾覆案、士林偽播文檄案、泰州煽惑愚頑案、淮安淩蔑欽差案……等大小十一案。
主事、知府、禦史、給事中、侍郎宛如下餃子被緝拿,就等著押送進京。
不允許探視的同時,還不時放出有所牽連的消息。
隔三差五,一驚一乍。
雙方張牙舞爪,卻又保持著克製。
在這種氛圍下,一直到了三月初二,欽差終於再度會見了李春芳。
具體談論了什麼不得而知。
但在接下來幾日中,蘇鬆兵備道突然大展神威,在不知名的角落,與來犯倭寇短兵相接。
此前瑟縮不前的守備、都司,身先士卒,親臨戰場,將倭寇一舉殲滅,還鬆江府一時安寧。
隻可惜由於水流湍急,屍體被衝毀不少,功勞大打折扣。
此外,“大明是靠南直隸撐起來”的說法,也突然之間便偃旗息鼓。
開明鄉紳、氏族們奔走疾呼著天下大同,南北一家。
這等格局,直讓人從心底升起了敬仰之情。
同時,海瑞抄完了最後幾家鹽商,將各個轉運判官、鹽課大使明正典刑後,終於停手。
他會同大理寺少卿陳棟、南直隸刑部侍郎王錫爵,將此次鹽政案,結案封檔。
不日回京城複命。
無巧不成書,徐階手上的欽案也一並辦完,也將隨同回京複命。
離去之前,徐階感懷於百姓生活不易,囑托定安伯高拱,將百姓投獻的二十七萬八千四百三十一畝良田,儘數歸還給百姓。
至於謀劃暗害官差的次子徐琨,徐階在大義滅親後,仍是請求鬆江府衙,將屍首歸還,親手安葬。
百姓們感恩戴德,無不稱頌其,舍小情而懷大義。
在高拱的主持下,眾人含淚將歸田之事立碑,以銘記徐少湖的功德。
三月初九,河南道禦史饒仁侃,抵達南直隸,查刷南京畿道文卷。
同日,南京戶部尚書曹邦輔,疏乞致仕。
三月十一,有詔,設鹽政衙門於山東承宣布政使司,領六司鹽政,著兩淮轉運司詔至即從。
同日,南京禮部尚書秦鳴雷,疏請致仕。
三月十四,有詔,宣城伯衛國本主謀漕船傾覆,為明罰敕法,以正朝綱,乃詔撫按官勒自儘,爵暫不襲。
是日,左都督朱希孝領北鎮撫司出麵,督宣城伯遵旨。
翌日,宣城伯府出殯。
三月十七,皇帝、內閣複核七品以上官論死者,無誤;羈押者,即日起檻送京師。
升,南京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張鹵,為都察院左僉都禦史,仍提督操江,兼管巡江。
同時,命掌南京右軍都督府事,提督操江兼管巡江掌府事,永康侯徐喬鬆,入京麵聖。
三月十八,徐階、海瑞、陳棟等一乾欽差,歸程返京。
同日,前大學士李春芳,聽聞仁聖皇太後撫育延慶公主啟蒙,特請送孫女入宮侍奉伴學。
四月十八,有詔至南京。
準,南京戶部尚書曹邦輔、南京禮部尚書秦鳴雷致仕休養,分彆加太子太保、太子太師。
升,南京國子監祭酒萬浩為南京禮部尚書,賜例銀五兩。
改,南京刑部侍郎王錫爵,為南京吏部左侍郎,賜例銀二十兩,金羅衣一襲。
令,永康侯徐喬鬆,兼巡撫鳳、安、徽、寧、池、太、廣,改駐安慶,仍提督操江,即日起赴安慶紮營。
命,掌錦衣衛事,左都督朱希孝,護送前大學士李春芳孫女李白泱入京。
此外,再請定安伯高拱、南直隸各部司,籌備“上海市舶司”,並將前三年海關稅額,用以蠲免南直隸各府稅款,南京戶部自行調度。
……
四月十三,通州潞河渡。
通州縣是京杭大運河的起點,也是天子腳下,西距京城隻有四十裡。
京畿衝要,地處繁華,往來之人絡繹不絕。
欽差大船靠岸,少不得一番圍觀。
等錦衣衛將無關人等清理一番後,欽差一行才下船。
徐階推開了想意圖攙扶他的近衛,雙手負在身後,安步當車緩緩走下船。
靜靜地等著錦衣衛去找馬車,他側臉看向海瑞:“陛下會怎麼處置我?”
海瑞搖了搖頭,並不開口。
徐階歎息:“海剛峰,念在我搭救過你一場,這點無礙律法之事,告訴老夫又何妨?”
他本來也想在拆分南直隸的事情上摻一腳,彰顯自己的用處。
結果皇帝比他想象中還要穩重。
竟是一口回絕了李春芳的提議,轉而使用最穩妥的方式,徐徐圖之。
出乎李春芳意料的同時,也斷了他徐階的用武之地。
也不知道他那好學生,有沒有幫他一把。
如今生死操諸人手,還沒有半點籌碼,怎能不忐忑。
海瑞迎上徐階的眼神,頓了頓,認真道:“陛下有安排怎麼會告知臣下呢?此事我確實不知。”
徐階知道海瑞不會輕言誆騙,更是無奈。
按理來說,皇帝若是要殺他,那麼就不會讓他以欽差的身份回京複命,應該檻送京師才對。
況且,他畢竟是前首輔,為了大臣體麵,不應該輕易誅戮。
畢竟百官都不想看到,重演夏言之事。
但……身家性命這種事,隻能靠猜測,就足夠折磨人了。
這些夜裡徐階輾轉反側,短短時間,就蒼老了不少。
他無法抑製住自己的驚懼——皇帝太狠毒了。
徐階如今在南直隸,已經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同僚鄉黨記恨於他此前的手段,可以說是人人喊打。
想依賴宗族,卻被逼著歸還了田畝,遣散了“家人”。
哪怕他最親近的後代,都在他決定用次子為長子頂罪時,紛紛開始用異樣眼光看他。
可以說,他如今從一個謀身的老臣,被活生生逼成了一個純臣!
麵對這種皇帝,他不能確信皇帝傳召自己入京,是另有安排,還是想繼續炮製他。
他一直在思考著,自己究竟,還有沒有生路?
就在徐階海瑞相顧無言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囂。
錦衣衛立刻圍攏在幾位大員身旁。
顧承光連忙帶人上前查看。
不一會,他才匆匆回轉。
顧承光麵色古怪道:“海禦史,前麵是韃靼使者,不知怎麼,跟人鬨了起來。”
說罷,他又補了一句:“察哈爾部的人。”
海瑞一怔,旋即眉頭緊皺。
察哈爾部,就是常稱呼的土蠻汗,也就是,如今的蒙古正統大汗部落。
怎麼遣使入朝了?
駱思恭年歲還小,沒經曆過庚戌之亂,不由好奇道:“蒙古人?察哈爾部?”
徐階也在思忖因由。
他分心解釋道:“蒙古諸多萬戶部族,也不儘是一條心。”
“有與我朝親善的部族,也有與我朝交惡的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