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消散,前方坦途大道。
然而儘頭卻是一片廢墟,充滿了破敗。
昏暗的天空,血色的殘垣斷壁。
對於聖地,林焰已經算是耳聞已久。
這裡鳥語花香,白霧縈繞,五穀豐登,劃分六城二十四鎮,村莊百餘座。
在過往的時候,這裡幾乎自成一界,長久未受詭夜侵蝕,不見妖邪痕跡。
但是如今,一眼望去,天地間一片昏暗,暮氣沉沉,不見生機。
“老爺,不對勁啊。”小白猿低聲道:“咱們進去嗎?”
“來都來了,早知聖主出了變故,這裡的場景,也不算意外。”
林焰騎著蛟鱗馬,往前而行,說道:“不遠千裡而來,聖主久等至今,臨到門前,沒有退走的理由……”
小白猿低聲道:“傅仲那小子說了,這匹馬能夠安然無恙,咱們隨時得帶著這匹馬才行。”
“走罷。”
林焰看著前方,左右看了一眼。
這裡連花草樹木都枯萎了,但卻不見人影,連屍體都沒有。
沒有了守山弟子,因此聖地之人在外叩門,內中無人響應。
能夠打開這座門戶的,當下唯有聖主!
但小白猿撓了撓腦袋,顯得有些驚奇,低聲道:“老爺,既然聖主還在,為什麼不給他自家人開門?非要等咱們來,才願意開門?”
“待會兒你問他去?”
林焰斜了它一眼,說道:“入了聖地,仔細聽著,不要說話。”
小白猿縮了縮腦袋,心下暗道:“聖主不接家裡人,隻接外客,明顯情況不對……老爺明顯是過於大意了,還是不如我這般能熟知權謀,洞察陷阱。”
林焰騎著馬,沿著道路,入了聖地,遙遙看向前方起伏的山脈。
中間那一座最高的山峰,便是聖地主峰。
主脈傳承,便在這座山上。
山巔之上,有主峰大殿,乃是曆代聖主所居。
遙遙可見,山巔之上,有個身材佝僂的白袍老者。
隻見老者伸手一揮,頓時有一道光芒,從遠方山巔之上,延伸而來。
“老爺小心……”
小白猿還沒說話,就被林焰按住了腦袋。
那道光芒瞬息臨近。
林焰神色如常,看著這道光芒延伸到了腳下。
這光芒寬約丈許,隻有薄薄一層,從山巔至此,距離約莫十裡,仿佛一條金橋!
林焰翻身下馬,朝著金橋邁步而去。
“老爺,咱這馬注定沒事,帶上它當個護身符啊。”小白猿不由得勸說道。
“無妨。”
林焰輕聲道:“他是三府之地的人族領袖,而我出身於棲鳳府,前來見他最後一麵,理當下馬,以示敬重……他沒有惡意,你帶著蛟鱗馬,在這裡等我。”
聲音落下,林焰踏上了金橋。
就見這金橋,頃刻間收回。
片刻之間,景象紛紛後退。
眨眼的功夫,林焰已經站在了白袍老者的麵前。
“平常站在這裡,俯瞰聖地,可見盛景,如今聖師來得不巧,已經沒有景色可供觀賞了。”
白袍老者這樣說來,側身道:“請隨我入殿。”
林焰打量了他一眼,旋即歎了聲,躬身施了一禮。
“拜見聖主。”
“聖師客氣。”
老者撫須而笑。
他衣袍勝雪,須發潔白,顯得極為乾淨清澈,一絲不苟。
林焰的目光,落在了這座大殿上。
就連殿前的空地,都是一片潔淨,仿佛塵埃不染。
這裡跟下方各處破敗的景象,格格不入!
“讓聖師見笑了。”
似乎察覺到了林焰打量的目光,老者緩緩說道:“知曉聖師將至,老夫打掃了一遍。”
“聖地廣闊,破敗至此,短時日內,單老夫一人之力,難以打掃乾淨,便也隻好將這迎客之處灑掃一遍。”
這樣說來,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又低聲說道:“老夫適才已沐浴焚香,梳洗了一番,修剪了鬢發,換了身新衣,應該不會太邋遢,身上的血跡應該也衝洗乾淨了。”
“不過,老夫眼下狀況也談不上好,精力著實有限,難免有些忽略的地方,若有讓聖師感到不適的細微之處,還請聖師諒解。”
“目前也沒有什麼好酒好菜了,幸好之前藏著的茶葉,還剩下些沒有被糟蹋的,泡兩杯茶還是夠的。”
“可惜待會兒聖師離開時,沒有多餘的茶葉送你了。”
他看著林焰,眼神之中有著三分歉疚。
林焰沉默了下來。
在此之前,各方人物,但凡提及聖主,無不敬如神明。
作為三府之地的人族領袖,作為這三府之地最為強大的人族,在林焰的印象當中,聖主應該是充滿了威嚴,深不可測,氣勢昂然。
按道理說,這樣的人物,無論在什麼時候,似乎都應該是穩如泰山。
按道理說,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也應是麵不改色,從容赴死。
可是,此時此刻,眼前的老者,沒有半點作為人族最高領袖的威勢。
他就隻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
這個垂暮老人,已經知曉了自己大限將至。
而在生命的最後,得知最有出息的後人,將要來看望他。
而他不久前曆經了一番風雨,家裡已是一片狼藉,就連自己也在風雨中摔了滿身的傷。
所以他隻能勉強打掃了下,又給自己梳洗了一遍。
他此刻絮絮叨叨的,還有些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他低聲念叨著,緩緩抬頭,看著林焰的眼神當中,充滿了希望。
這是超越了血脈的希望。
林焰不是他的兒孫。
但在他的眼中,林焰比自己的兒孫更重要。
未來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的孩子身上。
他眼裡逐漸有了些疼惜,低聲道:“以後你要受苦了。”
以後,聖主隕落了,聖師成為三府之地人族地位最高的存在。
無論是誰,都認為聖師的將來,必是風光無限,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享儘世間一切。
但隻有他,覺得往後的一切,都將是苦難。
“……”
林焰輕歎了聲,低聲道:“聖主,我們先坐下罷。”
老人點了點頭,強撐著笑容,說道:“先喝茶,這茶是我師弟種的,也好些年了,他一向是喜歡栽種花草的,可惜他回不了聖地,也是個苦命人……”
“我見過他。”
林焰輕聲道:“他還沒有失控,心中也記掛著人族……”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