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薔薇走了,綠瀾轉頭對亦安笑道,“姑娘也真是,嘴裡老是舊字眼兒,總是買點心吃,自我來姑娘身邊一直是這句,也該換換新花樣才是。”
不想綠瀾說了這麼一長串,白亦安頓了頓大笑,“好,都依你,下次說買花兒戴總行了吧?”
綠瀾跺跺腳,“姑娘!”
剛說完,綠漪空手就進來了。
“薔薇姐姐執意不讓我送,提著燈籠自己走了。”綠漪沒拗過薔薇,她是陸氏身邊的大丫鬟,略板了臉,能嚇得小丫鬟走不動道兒。薔薇對綠漪薔倒是沒板臉,相反好聲好氣的,手上一把拿過燈籠,對綠漪笑笑快步出了院門,綠漪愣是沒追上。
白亦安就笑道,“她是一番好意,不想讓你一個人走夜路呢。”
綠瀾正收拾碗碟,聞言道,“要是我也接了三錢銀子的賞,也這樣和氣。”白亦安說是二錢,綠瀾難道還真要細細絞了銀子去稱?隻選了比二錢稍多的一塊銀角子來。反正姑娘那匣子裡的散碎銀子也堆滿了,薔薇又是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給多些也不心疼。
亦安便打趣道,“可見我平日裡放賞少了,這般說我。”綠漪不知道前麵那茬兒,麵上還疑惑,“姑娘哪裡話,怎麼就少了我們的賞?”逗得亦安又笑起來。白亦安性子雖靜,卻也十分爽快。尤其知道嫡母待自己那般好,更是沒拘性子。
綠瀾衝綠漪翻了個白眼,又對亦安道,“太太的話姑娘可聽見了,要是能依了我去打扮,寧可以後不要賞錢。”綠瀾是專門給亦安梳妝的大丫鬟,可偏巧白亦安不喜歡打扮,嫌太麻煩,有根簪子束發就打發了。綠瀾占著大丫鬟的位置,隻道拿這個月例虧心。
亦安看著她笑,“賞是少不了你的,便依了你明天好好打扮就是。”綠瀾大喜,連忙應了,生怕姑娘反悔。
白亦安估摸著明天陸氏要收拾江姨娘,又讓薔薇來傳話,想必是有主意了。真難為嫡母,收拾個妾室還要尋個體麵的由頭。也幸虧這宅子深,府裡的丫鬟、婆子嘴又緊。要是江姨娘這事兒傳出去,指定能當個樂子。往大點兒說,指不定朝上能讓禦史當個樂子。
怎麼?你說你治理一方勤懇有功?那是陛下賞識提拔,是你該做的!敢說這個,挾功逼君的大帽子就來了。
光是想想就讓人牙疼。
那廂薔薇提著燈籠快走,雖不至於夜深,她也得早點兒回去複命才是。
沒想到進了景然堂的院門,有小丫鬟告訴她,月季和百合已經回來了。
金琅齋距離差不多,月季趕在自己前頭薔薇能理解。聽濤軒可有一陣距離呢,怎麼百合也趕在自己前頭?薔薇不敢耽誤,提著燈籠就往內室走。
內室裡隻陸氏和趙媽媽,以及陸氏貼身的三個丫鬟,月季、百合正在其中,沒被派差事的芍藥也袖手立著。
陸氏神色淡然,鄭媽媽老神在在,月季、芍藥一臉平靜,唯獨百合,麵上好大的委屈,強自忍著。
百合去的正是江姨娘那裡……
薔薇近前,還沒等回話,陸氏瞧見她手裡的魚戲蓮葉宮燈,眉梢一挑,薔薇見機笑道,“五姑娘見天晚了,心疼奴婢,讓綠漪提了燈籠相送,奴婢怕晚了碧雲館落鑰的時辰,就自己回來了。”百合一聽這話,眼淚又差點兒下來。
這是為何?她去給九姑娘送東西,沒得個好臉不說,江姨娘連口茶都沒給,也沒留人歇歇腳,她的聽濤軒可是離正院最遠的。百合吃了排揎,一路上又氣又委屈,直掉眼淚。都不用回話,陸氏一看就明白了。
陸氏問碧雲館的情況,薔薇一五一十地說了,陸氏聽到亦安從搖椅挪到圓凳上,還點了蠟燭,對鄭媽媽笑道,“安姐兒會過日子,像我年輕時候。”
鄭媽媽看著陸氏笑得一臉慈和,“五姑娘是夫人教導出來的,自然像您。”鄭媽媽這話說得有些虧心,白亦安小時候正趕上陸氏帶三個孩子,壓根兒沒空管她,隻給足了份例,照顧白亦安的是吳姨娘和她奶娘李媽媽。
白亦安開蒙後跟著女夫子讀書,獨住一院後能自己拿主意,李媽媽在碧雲館也是閒聽差。白亦安有事也不大指使她做,隻領一份月例榮養。又趕上今年兒媳婦生二胎,白亦安封了紅封,讓她回家照看去了。
陸氏淺笑,“也是安姐兒性子周到。”不僅碧雲館井井有條,府裡丫鬟婆子沒一個敢糊弄的。五姑娘性子雖好,眼卻利害著呢。
薔薇細細說了所有的事,又把荷包拿出來,“五姑娘賞的。”
百合看見小荷包,眼淚又起來了,五姑娘賞的銀子!
果然,等薔薇把荷包一掏,是個快三錢的銀角子。
陸氏看了眼百合,輕聲歎道,“既是五姑娘賞的,你就收著吧。”過了明路,薔薇含笑應了,收得心安理得。
隨後陸氏就對薔薇幾個擺擺手,“你們跑一天也累了,下去歇著吧,我這裡有鄭媽媽陪。”
薔薇四人對視一眼,恭敬應是,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陸氏對鄭媽媽道,“這樣全乎的性子,遇事不糊塗,辦事周全,又這般明理。隻不知落到誰家去,得了這個好。”陸氏能對鄭媽媽開這個口,想必是有盤算了。
鄭媽媽笑道,“五姑娘這樣好,您自然操心呢。”
陸氏頷首,“安姐兒這樣省心,前些年我又照顧不來,虧了她,現如今是該好好替她籌算籌算。”
鄭媽媽神色微肅,“夫人言重了,您待五姑娘如何,往彆府裡看,嫡姑娘也不過如此。您和五姑娘,情分厚著呢。”
陸氏轉而又道,“那你看,順姐兒要不要挪到景然堂來,寧姐兒她們也大了,不用我多操心。”
鄭媽媽立時色變,苦勸道,“姑娘還是愛惜身體為好,二房大姑娘和咱們三姑娘還指望姑娘籌辦婚事呢,怎麼能有這個空兒?索性再等兩年,九姑娘開蒙和夫子讀書了,江姨娘也就老實了。”沒了姑娘給她當爪牙,江姨娘縱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來。
陸氏不想發落江姨娘,一是為亦順考慮,二是投鼠忌器,總不能為了一個清倌,搭上自己的名聲吧?妾室撒潑哭鬨,是個可大可小的罪名。真把江姨娘整出好歹,外麵又該傳陸氏這個主母不能容人了。
陸氏拿著美人錘細細婆娑臉頰,江姨娘隻是小事,白亦順的教養才是大事。小孩子也是要見客的,到時候蹦出一句小白菜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陸氏苛待庶女呢。
景然堂大丫鬟的屋子裡,薔薇和月季正在安慰百合。
“你是夫人身邊的人,沒得受了姨娘的氣還掉眼淚。”在月季看來,根本犯不著和江姨娘那種人置氣。姨娘雖是半個主子,可她們這些貼身伺候過太太的,到了年紀放出去就是正頭娘子,夫人還給備一份厚實嫁妝,再沒有不知足的。何苦為了一個姨娘,倒壞了夫人院裡的差事。
百合眼淚掉得更凶,“我雖說是個奴婢,可夫人從不打罵,姨娘也不過比咱們多生一個孩子,況且我又是給九姑娘送東西去的,怎麼這樣給我沒臉?九姑娘臉上就好看?我以後再不往那邊去!”是這意思,江姨娘這樣麵上給百合沒臉,可實際上也妨著九姑娘的臉麵。至於夫人的臉麵?她江姨娘還沒這麼大的本事。
薔薇冷笑一聲,“姨娘精明著呢,你看她對咱們院裡的小丫鬟多和氣,你看九姑娘多大?咱們幾個和九姑娘差著年歲呢,當然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白亦順今年不到三歲,等到知事理的年紀,薔薇幾人早就放出去婚配了。那時候景然堂裡的大丫鬟,自然是現在小丫鬟裡提的。江姨娘算盤打得精,當然不願意在薔薇幾人身上費心思。九姑娘大了,這一批丫鬟放出去,以前的舊事,陸氏必不會提,是為著姑娘的臉麵。白亦安幾人又早已出嫁,難道還回為這事兒和沒出閣的妹妹計較?
百合哭得更凶,“這一回,隻我出力不討好罷了!”確實,月季雖然沒能看座,也沒提著燈籠回來。但好歹喝了茶,還領了一百錢,也就是一百銅板的賞錢。隻有百合,走了一回夜路,什麼也沒落著。
薔薇無奈,隻能道,“好妹妹,當心哭壞了眼睛不好在夫人麵前當差。明天我做東,拿一錢銀子出來,給妹妹添個好菜去去晦氣。”
月季也道,“我請妹妹吃點心,快彆哭了,仔細嗓子。”
芍藥雖沒領著賞錢,可也沒受這份罪,幾人平日裡感情也好,也道,“我也出個份子。”
百合哭得打了個嗝兒,對薔薇道,“真個兒?我要吃糯米八寶鴨。”
薔薇:……
“成!”
糯米八寶鴨費工費料費時,還費銀錢。
百合喜笑顏開,紅著眼睛的模樣既惹人憐,又有幾分好笑。
薔薇驀地想起五姑娘那句姐姐買點心吃,這下可好,真買“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