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河水嘩啦。
草叢裡,蛐蛐兒與青蛙爭相唱著夏日最後的挽歌。
不知幾時飄來的幾團陰雲,遮去了淡淡月色與朦朧星光,將地麵上的連片燈火襯托得越發耀眼奪目。
那每一窗搖曳的燭火背後,都有一個孑然身影。
打坐煉氣。
研讀經卷。
勤修功法。
剖析利弊。
總結得失。
籌謀算計。
……
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或正大或猥瑣,或光明或陰暗,或美好或齷齪,大抵為名為利,天下人都不免汲汲營營。
可敬亦可歎。
可悲亦可憐。
“雜役也這麼拚的麼”
寵渡曆來不怕吃苦,更有一股子鑽勁兒,即便見此孜孜不倦的場景,心中非但不懼,反而燃起一股鬥誌。
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血癮發作!
得到有關神秘“召喚”的線索,寵渡狂喜難抑;但物極必反,血癮同樣因此被激發出來。
仿佛一顆火星子掉入火藥堆裡,那股嗜血的熱望勃然高漲,既這麼熟悉,卻又令人由內而外地感到恐懼。
事發突然耽擱不起,更不能被人察覺,寵渡三步並作兩步,沿著何侍勞先前指示的方向,在偏僻的山丘下覓得孤零零一座木房子。
砰!
背抵木門,寵渡速掏一粒妖丸服下,原本以為這回就算過關了,但等了好一陣,卻發現越來越不對勁。
還是想喝血……
咋回事,怎麼跟預想的不同
寵渡一時不明白,急忙盤坐入定,心神入泥丸宮一看,登時大驚。
原來浸染妖性至今,時間已不算短,從表麵上看,除了在月圓之夜爆發血癮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影響;但意識深處,妖性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神誌。
此刻的泥丸宮中,雖然天空已經從最開始的血紅色退作淡紅,看起來妖性不似之前那般氣勢洶洶;但在地麵,卻泛濫著一片汪洋。
無邊無際,渾厚深沉。
那海水,紅如血。
血海!
心神顯化作人形浮空而立,寵渡盯著腳下的泱泱血海,正自思量著,卻見血海突起變化。
海浪攪動,紅潮翻轉,血海中猛然出現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堆疊出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乍看之下仿佛一隻眼睛。
寵渡凝望著血淵。
血淵也凝望著他。
不過片刻,一股猛烈的吸扯之力突然而至,將人牢牢攫住,仿佛那血淵活了過來,要擇人而噬。
寵渡沒有一點反應,完全魔怔了,身不由己往下墜,幾個呼吸間已入了血淵,且猶不見止歇的樣子,加速朝著深處落去。
與此同時,在血淵的最上方,紅潮不再向外湧動,而是開始回流,四周的血浪壁壘隨之快速崩塌。
血淵,開始合圍了。
而寵渡,仍自失神。
千鈞一發間,金光乍閃。
那光,古樸悠遠,厚重醇和,不知從何而起,甫一照,即令寵渡神清目明,立馬清醒過來。
“咄!”寵渡輕咬舌尖一聲厲喝,抬眼看時,那金光中猛然探出一隻巨掌,正正朝自己拍了過來。
純粹是下意識的反應,寵渡交臂於前,儘量護住頭部與心口兩處要害,準備迎接近在眼前的拍打。
誰承想,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那種撞擊,也沒有任何疼痛;有的,隻是一種置身暖陽的舒適與如沐春風般的愜意。
原來那大金手看似攻擊,實則保護,在拍過來的時候渡了一圈金光在人身上。寵渡被裹在一個金色光罩之中,以比下墜更快的速度衝天而起。
此刻的血淵,渾似擁有智慧的生靈,沸騰著,咆哮著,那架勢分明不想就此放寵渡的心神離去。
血浪鋪天蓋地,勢如山崩。
一道,還比一道強。
嘭!
嘭嘭!
嘭!
相應的,金光也越發渾厚,裹住寵渡,以迅雷之勢洞穿沿途一切阻隔,直奔天外,似乎想儘快將他的心神送出泥丸宮去。
其實先前與那大金手接觸時,寵渡就莫名生出一種“心有靈犀”到感覺,聯係前後,多少有了猜測。
會是它麼
小金人……
當此之時,金光罩若破,則彆無他法,必然被血淵淹沒和吞噬,所以光罩到底扛不扛得住,寵渡已經不在意了。
全部的心思,隻在一件事。
尋。
寵渡有一股很強烈的直覺,一定要在泥丸宮中找到某種東西。這東西極為重要,可能是自己能否最終守住本心免於妖化的關鍵!
至於具體要找什麼,寵渡心裡其實也不清楚;卻堅信,隻要看到了,就明白是不是自己要找的。
說時遲那時快,金光罩乘風破浪,已然擺脫了血淵的控製。寵渡也隨之越飛高,仿佛一伸手就捅破泥丸宮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