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那個樣子,”戚寶沒好氣,伸手指著室內那道麵壁疾書的側影,“像是越寫越慢的!”
許是戚寶的話令人先入為主,眾弟子晃罷一眼,隻覺寵渡筆速非但未曾減慢絲毫,反較之前明顯加快,隻那握筆的手不知為何略顯模糊。
眼花
不……
並非眼花。
是筆速太快。
快到連成殘影。
想想也是:老魔向來身法快,如今寫字弄出點點殘影有乜可怪
嗯。遁影訣的這般妙用,也是寵渡不久前偶得的靈感。
“第二——哦不。第三張了。”
“又換紙了!”
“沒記錯的話,邱師兄寫滿三張用了差不多半炷香。可老魔這才多久”
“快看。邱師兄也換了。”
……
“師兄是真的慢了,這第六張紙已經停有好幾回了。”
“老魔四張了。”
“餘香尚有一指來長。”
“來得及。來得及。”
“難不成……真能後發先至!”
一邊時有停頓。
一邊愈寫愈快。
兩邊的差距迅速縮減。
不經意間,室外弟子所關注的,似已不再是這場丹比誰輸誰贏,而是寵渡能否反超邱銘乃至絕地一擊反敗為勝。
畢竟,看官老爺們最喜這出兒。
那多帶勁。
循規蹈矩有屁看頭
便在這萬眾期待間,寵渡寫滿了第四張紙。反觀邱銘,第六張堪堪過半,等到寵渡完成第五張後才新換了一頁。
至此,兩邊僅差一紙。
“會有奇跡麼”
“我看行。老魔筆速未減哪。”
“這不板上釘釘嘛。”
“嘁。”有押寶邱銘的弟子仍抱僥幸,“還要看字大字小呢。把字兒往大了寫,當然換頁快咯。”
“對嘛。我上我也行。”
“哼。死鴨子嘴硬。”
“等老魔追上去,保管教你幾個死得透透的。”
彼此不服,兩方陣營自說自話,各為其主暗捏一把汗。尤其擁護寵渡的弟子,以一乾獻寶黨徒為首,屏息攢拳翹首踮腳,翻來覆去默念著同樣一句話。
超他。
超他。
超他。
……
雖說人在室外看不清紙上所寫的具體內容,卻無礙根據手腕在紙上的相對位置大致推斷出寫了多少。即如此刻,寵渡握筆的五指已然貼近左側紙邊。
換頁,便在頃刻。
邱銘一方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寵渡一方血脈僨張滿臉潮紅,更有悸動難抑者情不自禁脫口輕喝,由此一傳十十傳百點燃整個陣營,引數十弟子有節奏地舞動拳頭,異口同聲碎碎念:
超!
超!!
超!!!
明明寵渡手速那麼快,這一刻卻偏似無限延展,令人恍惚間度日如年;又反過來刺激著眾人高漲的情緒,也就難怪當寵渡終於抬手換紙時,窗外爆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叫。
“好!——”
“老魔威武。”
“壯哉我魔。”
“牛氣衝天。”
聲浪上湧,屋頂的瓦片似也抖了抖。
聲浪入室,早被一袖清風消減得僅剩些許尾音,卻把王山啼笑皆非,心中不無感慨,“到底年少好。拚個字也給老夫整得熱血沸騰的。”
眼見王山拂袖,眾人自明其意,生怕攪擾寵渡,紛紛將歡呼壓在喉嚨,卻難掩興奮,漲紅了臉相擁拍背彼此慶賀,竟比自家圓滿破境時還歡喜幾分。
邱銘循跡顧望,見了窗外幾家歡喜幾家愁,不明所以;轉眼卻晃見寵渡心無雜念伏案疾書,竟是毫無阻滯的樣子,本就煩悶的心緒更為焦躁,一時三刻間再寫不出一筆一劃來。
邱銘不得不承認:自己卡了。
——卡在第七張紙上。
此後局麵如眾所料,一發難止。
寵渡七紙。邱銘七紙。
寵渡八紙。邱銘七紙。
寵渡九紙。邱銘七紙。
及至第十紙,寵渡筆落中品。
趁此工夫,王山隔空馭物將九頁紙攝在手中,見其上龍飛鳳舞排列工整,不由暗歎:“早聽棲霞峰那兩口子說他符詣匪淺,當寫得一手好字。誠不欺我……而況寫得還那麼快。”
“不過怎地都是……”王山粗覽兩頁,忽而嚼出絲絲異樣,旋即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震得頭皮發麻,速翻幾頁後手上驟然一僵,搖頭咋舌間滿臉釋然。
“老魔到底寫了些啥,緣何王長老神色一連三變!”
“你問我我問誰去。”
“咱就讀出最後那副‘果然如此’。哥兒幾個如何”
“玄啊……”
“薑還是老的辣,吊人胃口這塊兒是真有一手。”
“有本事上去搶唄。嘻嘻。”
“不論如何,錢袋子算是保住了。”
“不光保住了,還有得賺。”
“哈哈哈哈……”
“換了換了。又換了。”
王山悄無聲息將九紙送回原位。寵渡對此全無所察,隻一心在第十二張箋的最左邊寫下最後幾味上品丹藥的名字,隨後將目光落在了“靈品”頁上。
起筆至今,寵渡第一次麵露遲疑。
僅僅片刻的停頓後,寵渡寫下了某兩個字,接著運筆畫圓將其圈在當中,顯是以此為記,不知作何考慮。
卻聽王山如前拖長了聲音。
“香燼——止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