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宋都謠言大起:十年奉國君,對外十一戰;不殺孔父嘉,宋人不得安!
謠言到處,國中百姓信以為然,迅即播散。
華督重賞禦者,更趁朝會之機,又在宮門外鼓動國中諸將。
華督:國中謠傳,你諸將可曾得聞
諸將:皆聞之也。
華督:十年以來,孔司馬一貫主張對外用兵,使我國戰火不息,殃民毒眾。主君偏於信任,不從我進諫,三日之內,又要大舉伐鄭。宋國百姓何罪,受此勞苦!
諸將:我等身為戰將,首當其衝,飽經戰爭之苦,父兄皆死於戰場,馬革裹屍。華太宰之言甚是,不殺孔父嘉,宋國之亂未已。
華督:然而國君專寵孔氏,豈肯誅之
諸將:若太宰首倡,我等願為先鋒,衝入孔府,就而殺之!
華督見民心向背態勢已明,遂帶將士嘩變,攻入大司馬府,屠殺孔父嘉全家。
兵變之後,華督彆無所取,吩咐心腹,隻搶奪孔父嘉妻魏氏,送歸自己府內。
畫外音:可歎孔父嘉直到臨死,也不知自己死於何故。膝下止有一子,名叫木金父,年紀尚幼。當兵亂初起之時,幸虧家臣機靈,懷抱公子逃出宋都,奔至魯國,隱居下來。其後木金父長大,便以父字為氏,稱為子姓孔氏。孔聖仲尼,即其第六世孫。
宋殤公聞知寵臣孔父嘉被殺,勃然大怒,於是召集諸將眾臣,下令徹察真凶。散朝之後,諸將慌急,皆至華督府中,前來問計。
諸將:國君暴怒,必究真凶,如此奈何
華督:這可真是先帝報應。國君既不追究,我亦正欲迎請公子馮回國就位也!
諸將:我等皆願奉命,共效死力!
華督:既是如此,全賴諸公。三日之後,國君必親至司馬府中,參加孔父嘉喪禮。公等可各帶家兵,於半路埋伏,將此篡位昏君殺之。事成之後,皆為有功之臣。
諸將:喏!
三日之後,諸將依計行事,果然發動軍變,將宋殤公刺殺於吊喪途中。
國中眾臣聞變大驚,皆知必是華督操縱而為,但都敢怒而不敢言。華督便趁為殤公治喪之際,言於眾臣。
華督: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君之子馮見在鄭國,人心不忘先君,合當迎立。
百官唯唯稱是,無人敢駁。華督遂遣使齎奉國書,前往鄭國,奉迎公子馮回國繼位。
鄭莊公看罷國書,已知來意,於是便命人將公子馮喚至王宮,下令整備鑾駕,護送公子馮還歸宋國。公子馮喜出望外,泣拜在地,接連四拜。
公子馮:馮之殘喘,皆蒙大王所留。今幸返國得延先祀,當世為屏藩,不敢貳心。
周桓王十年、魯桓公二年、宋莊公元年、燕宣侯元年,公元前70年。
鄭莊公派兵護送公子馮回宋,華督率領百官迎出城外,回宮奉之為君,是為宋莊公。
為取得諸侯支持,華督將傳世“郜大鼎”送給魯桓公,又對齊、陳、鄭諸國都饋送重禮,告明擁立公子馮之故。
魯、齊、陳、鄭四國國君會盟於稷,本來計議欲出兵平定宋國之亂,因皆受到華督賄賂,因而作罷。諸國既得重禮,皆都心領神會,並相約前往宋都,為公子馮舉行加冕儀式,承認其宋公地位。又向宋莊公美言,共薦華督為宋國之相。
宋莊公虛己下士,敬奉諸侯,於是宋國得安,數年再無戰事。
畫外音:可歎宋殤公!隻因猜忌公子馮,直落到身死叛臣之手,君位畢竟不保;又恨華督!竟為一美婦而殺舊日同僚,國家以賄而立。
稷會之後,鄭、蔡二君又會於鄧,討論如何阻止楚國壯大,向北發展。
此年晉國進攻陘廷國,陘廷人在汾水旁設伏擊敗晉軍,並俘晉哀侯。於是晉國人擁立哀侯之子為君,史稱小子侯。
北戎主遣戎兵一萬進犯齊國邊界,攻破祝阿,直趨曆下。守臣告急,齊僖公分遣使者向魯、衛、鄭三處借兵,並命公子元、公孫戴仲等為將,率兵前去曆城拒敵。
鄭莊公聞報齊有戎患,乃選車三百乘,使世子忽為將,高渠彌副之,祝聃為先鋒,星夜望齊國進發。鄭軍先至,魯、衛二國之師尚未曾到。
齊僖公出城犒軍,與世子忽商議退戎之策。
世子忽:戎卒雖然悍勇,但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可誘而取之。我若以偏師詐敗誘之,預伏精兵以待,戎必來追,可獲全勝。
齊僖公:此計甚妙。來日決戰,我齊兵伏於東,鄭兵伏於北,兩麵夾擊,可乎
世子忽:就依賢侯。
僖公回城,便召公子元與公孫戴入宮,當麵授計。
齊僖公:來日迎敵,公孫戴迎戰誘敵,公子元引精兵伏於城東,共破北戎。
公子元、公孫戴:喏!
分撥已定,公孫戴仲開關搦戰,戎兵三千出寨迎敵。兩下交鋒數合,戴仲回車便走,繞城向東。戎兵以為得勝,呼喚大軍隨後來追。
將近東門,忽然鼓角喧天,茨葦中伏兵儘出,箭發如雨。
戎騎撥馬便走,反將後隊衝動,立腳不牢,一齊逃奔。行至鵲山,回顧追軍漸遠,喘息方定,山坳裡喊聲大舉,鄭國上將高渠彌率軍殺出。
北戎將士無心戀戰,奪路奔逃,高渠彌隨後掩殺。約行數裡,前麵喊聲又起,世子忽引兵殺到;後麵公子元率領齊兵亦至,直殺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戎兵正副主帥大良、少良,一被祝聃一箭射殺,一被世子忽斬首。
戰爭結束,齊鄭聯軍大勝,生擒甲首三百,死者無算。
北戎大潰,殘兵敗卒逃回邊北,向戎主報喪哭訴。
鄭、齊兩國將帥收拾得勝之兵,俱回城中報捷。
齊僖公大喜,命令大排筵席,專待鄭世子忽。複遣使前往止住魯、衛之兵,免勞跋涉。因見世子忽少年英雄,英姿非凡,僖公甚是喜愛,便有意將愛女妻之。隻是數年前曾經派人往鄭國提親,被世子婉拒,此時宴前便不好輕易啟口。
席散之後,齊僖公喚弟夷仲年,以此意說之,命其前往鄭營,探問公子忽意見。夷仲年領命,到至鄭軍大營,先來私見鄭將高渠彌,求其為媒。
夷仲年:我齊國寡君愛慕世子忽英雄少年,願結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見允,是因雙方年紀幼小,故此擱置。今日寡君親見世子風采,更是喜愛,遂重提舊事,命在下前來。大夫若能玉成其事,請以白璧二雙,黃金百鎰為獻。至囑,至囑!
高渠彌:此乃美事,敢不從命!
夷仲年告辭,高渠彌來見世子,出言道賀,喜形於色,備道齊侯相慕之意。
高渠彌:公子今日若諧齊侯婚好,異日得此大國相助,亦是美事一樁也!
世子忽:昔年無事之日,年方幼小,便蒙齊侯欲許婚於我。當時我謂鄭弱齊強,不敢仰攀;今奉命率兵救齊,幸而成功,齊侯欲報相助之恩,故重提舊事。我若受室而歸,諸侯必謂我挾功求娶,則何以自明此事決計不可。
由是不論高渠彌如何再三攛掇,公子忽隻是不允。次日一早,夷仲年複來議婚。
世子忽:多謝齊侯美意,大夫玉成。然而兩軍陣前,未稟父知,私婚有罪,不敢奉命。
夷仲年以此還報,齊僖公惱羞成怒。
齊僖公:我女貌美如此,何患無夫公子忽再三推辭,甚是辱我!
齊國自此便與鄭國漸生嫌隙,不似往日親密無間。
魯、衛之兵已發,齊使奉命前往阻止,但兩國大軍皆都已至齊國邊境,遂將軍馬紮住。
齊僖公派弟夷仲年前往勞軍,因魯國為諸侯之首,便請魯國大夫確定勞軍先後次序。
魯國大夫:依據周禮,按照周天子分封之時所定公侯次序,魯國居先,衛國為次,再次鄭國,是為正理。
夷仲年以魯國大夫之意回報僖公,僖公遣使出城,複又通知鄭國。
世子忽:此番退敵,我鄭國先至,獨占其功;魯衛未參與戰伐,受賞時反占我先!此必是齊侯見我不允其婚,以辱我也。
高渠彌:既是如此,不如不受其賞,我自引兵還國。
世子忽信以為然,遂不告而彆,帶兵自還本國。
鄭莊公聞說世子大勝而回,便於宮外閱師,慰勞出征將士。世子忽交還兵符,詳說戰事,莊公甚是嘉慰。世子忽又將辭婚之事,稟知父親。莊公雖感惋惜,亦不相強,反而讚許。
鄭莊公:吾兒若能自立功業,則不患更無良姻也。
上卿祭足聞聽此言,深為歎息。散朝之後,乃私與高渠彌交談。
祭足:我主今多內寵,公子突、儀、亹三人,皆有覬覦君位之誌。世子忽若允齊國之姻,猶可借為助援。齊不議婚,猶當請之,奈何自翦羽翼耶吾子從行,何不諫之
高渠彌:吾亦再三言之,奈世子不聽何
祭足盯視高渠彌良久,搖頭歎息而去。
高渠彌素與公子亹相厚,聞祭足之語,便將此言相告。
公子亹:若依公計,則當如何
高渠彌:世子忽拒絕齊侯求婚,是自絕於嗣君之位也。公子若是有意,臣當為內應。
公子亹:若果如此,事成之後,富貴與卿共享,絕不食言!
高渠彌與公子亹益相交結,來往密切,欲奪嗣位。世子忽發覺其異,便進宮來見父親。
世子忽:父親,高渠彌與子亹私通,往來甚密,其心頗不可測!
鄭莊公:我知之矣,自有道理。
來日朝會既散,鄭莊公便將高渠彌留住,以世子忽之言當麵責之。
鄭莊公:卿為國家重臣,宜懷公正,不可偏私。今世子告我,說卿結交公子亹,心懷異謀,是何緣故
高渠彌:主公,絕無此事。此必是世子誤聽人言,冤枉殺為臣!
高渠彌言罷,又叩頭發誓,矢口否認。莊公因無實據,隻得免究。高渠彌深身熱汗淋漓,拜辭莊公出宮,轉身便至公子亹府中,將世子忽劾奏之事言之。
公子亹:我父前番欲用將軍為正卿,也是為世子所阻。今又欲斷我兩人往來,何其毒耶!今日猶然,若我父百年之後,豈複能相容
高渠彌:世子優柔不斷,且容徐徐圖之。
公子亹與高渠彌之間勾結,早被祭足看破。於是便來見世子忽,再次進言。
祭足:公子不肯高攀齊國,兩度辭其求婚,得罪齊侯,甚為不便。
世子忽:時到如今,悔之不及。若依公計,如其奈何
祭足:若依臣計,亡羊補牢,猶未為遲。今世子已至大婚年齡,不如求婚於陳,同時修好於衛。陳、衛二國方睦,若與鄭國再成鼎足之勢,亦足自固。
世子忽:實為良策,就依先生。
祭足說服世子忽,複進宮言於莊公,說如此如此,一舉雙得。莊公稱善,遂遣使至陳國求婚,陳侯從之。世子忽至陳,親迎媯氏以歸。
魯桓公聞說鄭、陳締姻,乃與大夫臧孫達及公子翬商議。
魯桓公:鄭、陳聯姻,又結盟於齊、衛,於我魯國深為不利。如其奈何
臧孫達:臣聞齊僖公生有二女,皆都天香國色,長女嫁於衛,次女待字閨中。前番齊侯欲許婚鄭世子忽,幸喜未成;不如主公前往求之,以固齊、魯之盟。
魯桓公:王叔以為如何
公子翬:此計甚善!
魯桓公大喜,即遣公子翬為使,備厚禮求婚於齊。
齊僖公應之,但以文薑正在病中,請緩其婚期。
公子翬:未知公女因何得疾
齊僖公:這個……,偶染小恙,不勞公子動問。
公子翬:哦,哦哦。既是小恙,當不藥而愈,臣還報魯侯,靜候佳音。
齊僖公許婚魯桓公,消息立刻傳入臨淄宮中。宮女奔走相告,來向文薑道喜。
僖公生有三子兩女,長女宣薑,嫁入衛國,次女文薑,待字閨中。二女都是絕世佳人,古今國色,天下無雙。次女文薑較其姊宣薑更勝一籌,通今博古,出口成文。
鏡頭閃回。自從大敗北戎之師,齊僖公便在女兒文薑麵前,誇獎鄭世子忽怎樣英雄,如何才貌,又許以議婚。文薑便不勝之喜,殷殷以待。及聞世子忽堅辭不允,又致心中鬱悶,染成一疾,精神恍惚,寢食俱廢。
諸兒每以問病為名,時時闖入閨中,挨坐床頭,遍體撫摩,指問疾苦,但因周邊耳目眾多,僅不及亂。
其後不久,齊僖公為諸兒迎娶宋國之女,又納魯、莒兩國之女,以為媵妾。諸兒愛戀新婚,兄妹蹤跡益疏。文薑深閨寂寞,懷念諸兒,病勢愈加。
便在此時,齊僖公允許魯桓公請婚喜信報入內宮。宮女前來賀喜,文薑聞報心下稍舒,喜上眉梢,病覺漸愈。
魯桓公三年,魯侯親至嬴地,與齊侯盟會。齊僖公感其殷勤,許以九月婚期。魯侯遂於嬴地納幣,視常禮加倍隆重。
諸兒聞說妹子文薑將嫁他國,狂心複萌,使宮人以送花為名,暗寄情詩於文薑。
情詩雲:桃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苴。籲嗟兮,複籲嗟。
文薑複詩:桃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詎無來春。叮嚀兮,複叮嚀。
諸兒細讀答詩,知道妹子文薑有心於己,想慕轉切,心癢難搔,隻恨無由成其好事。
光陰荏苒,轉眼婚期已至。魯桓公使上卿公子翬至齊,迎取文薑。齊僖公以愛女之故,欲親自送親至魯;諸兒聞之,以為機會難得,遂請命於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