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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集 豫讓刺趙(2 / 2)

韓虎:元帥何出此言此必趙氏欲離間吾三人,使元帥疑我二家,因而脫禍。

魏駒:城破在邇,誰不願剖分其土,乃舍目前必獲之利,而蹈不測之禍耶

智伯時已酒至半酣,再次口不擇言:吾知二位必無此心,實乃絺疵過慮也!

二人聽罷,對視一眼,背上冷汗直冒。

韓虎:元帥若信家臣之言,則我二人請退,以保項上首級。

智伯由壺中抽出一箭,雙手折斷:今後再若彼此相猜,有如此矢!

韓、魏拱手稱謝,將晚而散。

二卿方出,絺疵隨後入見:主公奈何以臣之言,泄於二卿

智伯大為驚奇,順口問道:卿未與席,何以知之

絺疵:適才臣遇二卿於轅門,見其對臣凝目而視,麵帶愧恨,扭頭疾走。此乃是其二人心中有鬼,又自知其謀已泄之態。臣故知主公已將臣之密語,透露於彼。此二人既有懼恨之態,必謂臣已儘知其反情,故此遑遽,則回營之後,必將即日發動變亂也。望主公立刻擒而殺之,否則噬臍何及!

智伯笑道:子甚多智,然亦多疑。適才於席間,吾與二卿折箭為誓,今後各不相猜。子勿妄言,自傷和氣。

絺疵驚怔半晌,退而歎道:智氏自負若此,命能久乎

乃詐言隱疾複發,需求醫治療,逃奔秦國去訖。

韓虎、魏駒二人,從智伯營中歸去,路上相互言道:今日之事,雖智伯不疑,但絺疵已看破我等心中所思。若複向智瑤進言,我二人焉能自保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於是還至韓虎大營,請出張孟談,三人歃血為盟,共訂約期:明日夜半,決堤泄水,改灌智氏大營。晉陽之軍隻看水退為信,便殺將出來,共擒智伯!

張孟談領諾入城,報知趙襄子。

趙毋恤大喜,暗暗傳令,命飽食戰飯,軍民各自結束停當,等待水退。

次日三更,韓虎、魏駒果依盟約,暗使人銜枚出營,奔上智伯渠,襲殺守堤軍士,於西麵掘開水口。一刹時間,水從西決,如同天崩地裂,聲如雷鳴,倒灌入智伯之寨。

滿營三軍中亂,一片聲喊起。智伯從睡夢中驚醒,大水已及臥榻,衣被俱濕。智伯道是守堤軍士巡視疏虞,偶然堤漏,急喚左右快去救水塞堤。

軍馬未集,水勢益大,大帳已經倒塌,侍衛急將主帥扶出。放眼望去,大營已處於一片汪洋之中。眾軍皆於水中掙命,三停官兵,已成浮屍。

智伯大駭,水將及頸,手足無措。卻得智國、豫讓駕舟而至,將家主扶入艙中。

智瑤在船上回視大營,隻見波濤滾滾,營壘俱陷。不由心中淒慘,便對家臣豫讓泣道:天不助我!半年來辛苦蓄水築壩,何期倒灌入我自家營中

智國叫道:兄長到此時還在夢中未醒!此水必是韓、魏二賊所放也。

智伯尚猶未信,忽聞遠處鼓聲大震,兩隻水軍駕舟殺至,為首者正是韓虎、魏駒,趁著水勢殺來。

韓虎叫道:生擒智瑤來獻,重賞百金!

智伯這才相信智國之論,仰天歎道:悔不聽絺疵之言,果中韓、魏兩家詭計!

豫讓無心聽他悲歎,起身點手呼船:事急矣!主公可從山後逃匿,入秦請兵;臣當以死拒敵,掩護主公脫身!

話猶未了,踴身跳向對麵戰船,便如大鵬展翅,牢牢紮足船首,穩如泰山。

智伯見此,遂命智國棹舟疾走,繞過龍山,向西逃命。未料剛剛轉過山背,隻見對麵已有十隻戰船一字排開,攔住去路。當先船頭立定一人,便如天神一般,威風凜凜,殺氣彌天。

來者正是趙襄子毋恤,高聲喝道:賊殺才,哪裡去!

智伯一陣驚慌之後,迅即鎮定,出艙立於船頭,奪過侍從手中長戟,對趙襄子喝道:天不佑我,功敗垂成。來罷,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抖動戟杆,振奮神威,便待交手對敵。

趙襄子摘弓搭箭,笑道:水上交鋒,誰跟你耍戈弄戟

將右手一鬆,弓弦響處,智伯頸喉處早中一矢,當即撒手扔戟,死於船頭。

智國見狀大驚,自知不是趙襄子對手,縱身入湖,投水溺死。

趙襄子大喜,便呼攏船,命將智伯首級割下,提在手中,恨聲不絕。

其後漆其頭顱,竟為溲便之器。

豫讓奮勇迎戰,寡不敵眾,手下散絕。聞智伯被殺,遂跳水逃生,往石室山中藏匿。

智氏全軍儘沒,韓趙魏三家收兵,拆毀壩閘,水複東行,歸於晉川,晉陽得安。

趙毋恤與韓、魏二卿計議:智伯雖死,其族尚存,斬草留根,終為後患。當儘滅其宗,以泄吾等之恨。

韓、魏二人深以為然,遂回軍絳都,以叛逆之罪圍攻智氏府宅。

須臾之間,攻破其家,男女屠戮俱儘;又引軍儘殺智氏宗族同黨,更無一個漏網。惟智果已改姓輔氏,得免於難。

智氏既滅,韓、魏二卿先將所獻之地各自收回。又與趙襄子商議,將智氏食邑作三份均分,並無一民尺土,入於公家。

趙毋恤引眾還都,敘論晉陽之功,左右皆推張孟談為首。

趙襄:我謂不然。晉陽之厄經年,眾俱慌錯,惟高赫舉動敬謹,不失君臣之禮。夫戰功隻在一時,禮法卻垂萬世,使高赫受其上賞,張卿次之,不亦宜乎

張孟談聞言,表示拜服,並無絲毫爭競。

高赫奏道:主公既重禮法,則智伯曾為上卿,主公將其頭顱漆為溺器,不亦過乎

趙襄子:此我私恨,先生勿言!

高赫聞此,乃緘默不語。

豫讓躲在石室山中,覓洞取暖,挖草充饑,挨過十餘日,聞說軍馬退儘,於是下山。

欲要投奔秦國,複轉思道:家主既死,智氏皆亡,秦侯焉肯再與三家為敵此仇終究難報。然吾嘗聞,士為知己者死。我受智氏厚恩,今國亡族滅,辱及遺骸。若不為家主報仇,偷生於世,何以為人

想到此處,意定心決,乃更變姓名,詐為囚徒服役者,潛入絳都城中。乃於市集中購得鋒利匕首一柄,挾之翻牆入於趙氏府第,潛入內廁,欲候趙襄子如廁時乘間刺之。

此日趙毋恤飯後如廁,忽覺心神不安,遂使左右入內搜察,果獲豫讓,並搜出匕首。

趙毋恤:子乃何人,身藏利器,欲行刺於我

豫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智氏亡臣豫讓,欲為智伯報仇耳。

左右聞而皆怒,說道:此乃漏網叛逆,反倒自投死路,不誅何為!

便要揮刀上前。趙毋恤反而勸止:智伯身死,且絕後嗣,天下誰複念之而豫讓欲為之報仇,真義士也。當初楚公子慶忌曾雲,殺義士者不祥,我今效之。

便令左右釋放豫讓,不許尋仇為難。豫讓聽罷,也不道謝,返身便行。

趙襄子叫住:我今縱子離去,卿可遠走高飛,休使我部下擒殺。彼時反將我一番美意,翻作仇怨。

豫讓答道:今日釋臣,乃明公私恩;來日報仇,是為臣之大義。家主大仇不報,此生絕不罷休,還說甚一番美意,化作仇怨今若殺我,便可動手。

左右怒道:此人無禮,縱之必為後患。

趙毋恤道:我許釋之,豈可失信爾等今後,但謹避之。

乃還歸晉陽,以避豫讓之禍。

豫讓還家,終日思報君仇。

其妻不解:智伯已死,族人儘絕,夫君欲報何人不如再仕韓魏,以求富貴,豈不是好

豫讓聞此大怒,拂衣而出,再不還家。

聞說趙襄子已還晉陽,思欲跟去行刺,但恐其部眾多有識認自己麵目者,此去必不得近身,又惶論報仇思索再三,複躲入山中,削須去眉,漆身為癩。

待傷疤平複,乃複進絳都,以癩子形象行乞於市中,以觀故人能否辨識己容。

妻往市中尋找其夫,忽聞呼乞之聲,乃驚道:此吾夫也!

趨前視之,見是一個癩子,遂自語道:原來不是我夫。然其聲何以如此相像

舍之而去。未料妻子自言自語被豫讓聽到,卻猶如五雷轟頂,暗道:我外貌雖變,聲音尚在。趙毋恤部下大都曾與我接言,倘若辨出,其事又不成矣。

想到此處,將心一橫,遂又吞炭,變為啞喉。

再乞於市中,妻雖見其形,複聞其聲,而不能辨,亦不複訝。

有同為智伯舊部友人,素知豫讓之誌,見此乞者行動有異,疑為豫讓,乃於身後猛呼其名,其人果然回顧,認出便是豫讓。

友人遂將豫讓邀至家中,置酒相待,於席間勸道:子報仇之誌決矣,然未得其術。以子之才,何必自苦如此!

豫讓:我受智氏厚恩,必當以死相報。兄若有計,便請明言。

友人:兄若矢誌報仇,可效要離詐投慶忌,往投趙氏,必得趙毋恤重用;彼時乘隙行事,唾手可得也。何苦毀形滅性,以求濟其事乎

豫讓聞而變色:要離何人,將其比我!其為求揚名,殺妻滅子,焚屍於市;又自斷左臂,揚言於外,求得慶忌信任。既獲慶忌信任,而複親手殺之,此忘恩負義之行,與禽獸何異!若依子之言,我既為趙氏之臣,而複行刺,雖報故主,對新主則是貳心。今吾漆身吞炭,為智伯報仇,正欲使天下人臣懷貳心者,聞吾遺風而知愧耳。請與子訣,勿複相見!

遂離絳都,直奔晉陽城來,更無人能識之者。

趙毋恤住在晉陽,有日出城往觀智伯所開新渠,因謂已成之業,不可使廢,乃建橋渠上,以便來往。因此渠曾用於水淹晉陽,故名曰赤橋,以厭前番水患。

不過旬日,人報赤橋建成,請家主前往試車。

趙毋恤聞而甚喜,遂駕車出觀,欲試馬過橋。

豫讓常在趙襄子府前行乞,預知毋恤將欲觀橋,遂複懷利刃,詐為僵屍,伏於橋梁之下待之。趙毋恤正待驅車上橋,駕轅之馬忽悲嘶卻步,禦者連鞭,亦不肯進。

張孟談道:臣聞良驥不陷其主,今此馬不渡赤橋,必有緣故,可使人下橋察之。

趙毋恤深以為然,由是停車,命左右下橋搜簡。

左右回報:橋下並無奸細,隻有一死人僵臥。

張孟談:新築橋梁,濕氣極重,焉有人睡於此處尋死此必豫讓所扮!

便命扛抬曳出,又於懷中搜出匕首。視其形容雖改,細辨尤知便是豫讓。

趙毋恤怒道:前已赦子,今又來謀刺,皇天豈能佑汝

豫讓聞言,向天而號,淚如雨下。

趙襄子問道:子畏死乎此時悔之晚矣!

豫讓泣道:某若畏死,何必如此苦心孤詣,漆身吞炭,行此千難萬險,百死而無一生之事臣所哭者,隻恨某死之後,智伯許多舊部同僚,再無彆人肯替家主報仇耳。

趙毋恤:子先事範氏,後歸智家。故主範氏為智伯所滅,子忍恥偷生,反事智伯,不為範氏報仇;今智伯雖死於我手,亦其先行挑釁,自尋死路。子獨報之甚切,何也

豫讓:君待臣如手足,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馬,臣待君如路人。範氏以眾人相待,吾亦以眾人報之;智伯解衣推食,以國士相待,則當以國士報之。豈可一例而觀耶

趙襄子:既是如此,孤若再釋子,早晚必遭子所害。子若心如鐵石,不肯轉念,孤為自保,亦不能複赦子矣!

遂解佩劍遞之,責令自裁。豫讓接劍。複釋於地,拜了四拜,昂然作答。

豫讓:明公前番赦宥,於臣已足,一之為甚,豈可再乎今臣不望再活,然兩次行刺不成,憤無所泄,恐死後必化厲鬼,擾君清夢,是以為憂。

趙襄子聞聽此言,深自為信,於是問道:如此奈何

豫讓再拜求肯:請君脫衣,與臣以劍擊之,全我報仇之誌,則臣死瞑目,轉世投生,不複再無牽掛,於明主亦無所糾纏矣!

左右聞之,皆都大怒:你這廝,全無一點羞恥,不念我主大恩,提此無禮要求!家主命你自裁,猶不愧為堂堂男子,烈烈丈夫。如再牽扯,便將你亂刃分屍,斬成肉醬!

豫讓絲毫無懼,抬眼望定毋恤,一瞬不瞬。

趙襄子憐其苦心孤詣之誌,止住眾人,默默脫下錦袍,擲於地上,背過身去。

豫讓掣劍在手,怒目凝視錦袍,如對仇人之狀,三踴三躍,連砍三劍,錚錚有聲,袍上血光迸現。張孟談及眾人觀之,無不大駭動容。

豫讓仰天呼道:吾今可以報智伯於地下矣!

向天呼罷,又向趙襄子拜上四拜,伏劍自刎而死。

趙毋恤回過身來,心甚悲憫,歎道:真忠臣義士也。非要離之輩強望其項背者!

即命收殮其屍,葬於橋頭不遠之處。自此而後,世人便呼此橋為豫讓橋,憐其一片報主忠心。軍士上前提起錦袍,呈與毋恤視之,見其劍刃所砍之處,皆有鮮血汙跡。

趙毋恤:此乃豫讓一點精誠,感動天地鬼神之故也。

由此心中驚駭,回到晉陽,自是染病,期年之後方才漸漸痊愈。

趙襄子生有五子,皆都不立。因長兄伯魯為己而廢,欲以兄子趙周為嗣。趙周先死,乃立周子趙浣為世子。

襄子在位三十三年,謂世子趙浣:三卿滅智,百姓悅服。宜乘此時,約韓、魏三分晉國,各立廟社,傳之子孫。若遲疑數載,晉出英主,攬權勤政,收拾民心,則趙氏之祀不保!

言訖而瞑,傳位趙浣,是為趙獻子。

畫外音:趙國有太子井,青石鋪就井台,條石砌成井幫,井深五丈有餘。據說乃是趙襄子所掘,位於今之河北邢台縣太子井村。《邢台縣誌》記載:趙襄子為太子時,遊獵於此,人困馬乏,天氣乾旱,無處覓水。趙襄對天長歎,見雲起西北,雷鳴東南,暴雨傾盆而下。人馬得以飽飲,齊頌太子有靈。趙襄子便向河灘射了一箭,對眾人說道:若天佑趙氏,則我箭落之處,掘井得水。民眾便在箭落之處挖井,曆時數年掘成,淋漓日夜,獲水數十擔。

周貞定王十二年,公元前45年。衛執政卿端木賜死,年六十歲。同年,齊平公薑驁薨逝,在位二十五年;子薑繼嗣位,是為齊宣公。其後不久,田常死,子田盤代立,繼續擔任齊國相,是為田襄子。田盤命兄弟宗族全部擔任齊國各重要城邑大夫,並與韓、趙、魏三晉上卿互通使節,使田氏勢力幾乎擁有整個齊國。(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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