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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集 豫讓刺趙(1 / 2)

三晉大地,山雨欲來,其風滿樓。

智開趾高氣揚,昂然辭去,口中呼哨有聲。韓康子立命關門,召集群下議事。

韓虎開門見山:智瑤以伐越為名,命我割地獻邑,實欲挾晉侯,以弱我三家也。我欲興兵伐之,卿等以為何如

謀士段規奏道:智伯假傳君命以削吾地,若擅自用兵,是抗君命,彼將借以罪我。

韓虎:如此,則奈其何

段規:不如許之。彼既得我地,必又求之於趙、魏,兩家若不聽從,必相攻擊。我可追隨其後,合三家之力,以除智氏可也。

韓虎:善哉!此謂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其兩家若都聽從,肯於獻地,則又如何

段規:其兩家皆獻,則我隻先獻一時而已,又並不單獨吃虧,又有何礙

韓虎醒悟,因而大笑,就此聽信段規之策,令其畫出百裡地界之圖。來日一早,主仆二人親入智伯府第呈獻。智伯大喜,特設盛宴於藍台之上,以款待韓虎。

飲酒中間,智伯命左右取畫一軸,懸於堂上,請韓虎品鑒。韓虎觀之,乃魯卞莊子刺三虎之圖,上有題讚雲:三虎啖羊,勢在必爭。其鬥可俟,其倦可乘。一舉兼收,卞莊之能。

韓虎看罷,不解其意。

智伯見韓虎發呆,乃戲謂道:某嘗稽諸史冊,列國中與足下同名者,齊有高虎,鄭有罕虎,今與足下,正好鼎足而三!

韓虎聞之,心中不悅。

段規侍側,開口說道:大夫名諱,非國君不能直麵呼之,禮也。明公與我主皆為晉國大夫,同殿稱臣,今戲吾主,毋乃甚乎

智瑤回首,見段規生得身材矮小,立於智伯之旁,才及乳下,不由婉爾,遂以手掌拍其頭頂,戲言道:你小兒何知,亦來饒舌則三虎所啖之餘,得非卿耶!

言畢,拍手大笑。段規大怒,因無主人吩咐,因此不敢反駁,隻以目視韓虎。

韓虎亦怒,但佯作酒醉:畫是好畫,題讚亦佳。在下名列三虎,甚有幸焉!

嘟嘟囔囔,遂托醉辭去。

主仆二人行之於途,韓虎便不再裝醉,但未睜眼,問道:卞莊子刺虎,究係何典

段規:卞莊子者,魯國卞邑大夫也。因嘗作館莊子,謂曰逆旅舍,故稱卞莊子。是魯國勇士,能夠獨力搏虎。卞莊子至孝,其母在世時隨軍作戰,三戰三敗,朋友以其為恥,又被國君當殿羞辱。及其母喪三年,魯國興師伐齊,卞莊子從戰,三戰三獲敵人甲首,以雪昔日敗北之恥;最後又獨自斬殺七十敵首,因而陣亡。

韓虎:倒也是個英雄。然其刺虎之事若何

段規:卞邑之野,時有雙虎,嘗襲耕牛,卞莊子欲親往刺之。館豎子止曰:兩虎方且食牛,食甘必爭,爭則必鬥,鬥則大者傷,小者死。從傷而刺之,一舉必有雙虎之名。

韓虎:此言甚是有理,且合於兵法。

段規:主公之言甚是。卞莊子亦以豎子之勸為然,便持利刃,藏身山野林中,靜候以待。有頃,兩虎果為爭牛相鬥,大者傷,小者死。莊子從傷者而刺之,一舉果有雙虎之功。

韓虎:善哉,此一舉雙得之計也。智瑤欲一舉擊殺三虎,卻未料今日三虎合力,將食獵虎之人也!

智府謀臣智國,見韓虎懷憤告辭而去,遂諫智瑤道:韓虎前來獻地,本是好意趨奉。主公當麵戲其君而侮其臣,韓氏之恨必深,若不備之,禍且至矣!

智伯此時亦悔自己所為甚是過分,但本性向來不肯認錯;聞聽此語,更瞋目大言。

智伯:我不禍人足矣,誰敢興禍於我

智國:蚋蟻蜂蠆,猶能害人,況卿相乎主公不備,異日悔之何及!

智伯:休說區區一個韓虎,便是韓、趙、魏三家來戰,又當如何吾必效魯國卞莊子,一舉而刺三虎!蚋蟻蜂蠆,於我何患哉

智國聽罷,歎息而出。

韓氏既獻其邑,智伯遂於次日再遣智開為使,複求地於魏桓子駒。

魏駒聞言怒發,便欲當麵拒之。

謀臣任章將家主扯入內室,附耳奏道:此乃智伯矯命,拒之便是抗君,先失其理。

魏駒:依卿之計,卻又如何

任章:既求我地,便似韓虎一般,與之可也。失地者懼,得地者驕,驕則輕敵,懼則相親。以相親之眾,以待輕敵之人,智氏之亡,立而可待矣!

魏駒稱善,複至外廳,將怒目換作笑臉,亦以萬家之邑獻之。智開齎持萬家地圖還報,智伯大喜,再遣兄長智宵,往見趙氏,專求蔡皋狼穀沃野之地。

趙襄子毋恤聞言,卻不似韓、魏兩家般忍氣吞聲,當即拍案大怒道:趙氏土地,乃先君所封,祖宗所傳,安敢棄之!韓、魏有地自予,吾不媚人也。

智宵便以此言回報,且又添油加醋。

智伯大怒,於是儘出智氏甲兵,出於國都;複使人邀約韓、魏二家,共攻趙氏,且許諾道:及滅趙氏之日,與公等三分其地。

韓虎、魏駒懼怕智伯之強,且貪趙氏之地,於是各引一軍,隨同智伯向趙地征進。

智伯自將中軍,使韓軍在右,魏軍在左,殺奔趙邑。

趙氏謀臣張孟談偵知,奔告家主:三家同來,主公速宜逃難。

趙毋恤:我父臨終遺囑,異日有變,必往晉陽,今日是也!

遂攜眾臣家將,連夜逃奔先父舊邑晉陽;複號召城中百姓,閉城據守。

百姓皆感當年趙鞅、尹鐸仁德,見其子趙毋恤到至晉陽,攜老扶幼,迎接入城,駐紮宮館。趙毋恤見晉陽城堞高固,倉廩充實,即時曉諭百姓,登城守望。

因點閱軍馬器械,見戈戟鈍敝,箭不滿千,知道以此無力對抗三卿,不由愀然不樂。

張孟談知道家主心思,複獻計道:臣聞董安於修治晉陽宮時,牆垣皆以荻蒿楛楚聚而築之。主公何不發其牆垣,以驗虛實

趙毋恤聞而大喜,遂使人發其牆垣,隻見牆泥之內,果然都是箭杆之料。

於是又問:箭矢已足,奈戈矛兵器何

張孟談:董安於建築宮殿之時,堂室外廊皆練精銅為柱。熔而用之,鑄兵有餘也。

毋恤遂命再發廊柱,果然皆是已經鍛煉精銅。遂使冶工開爐融柱,鑄為劍戟刀槍,無不精利。由此發付國人,便得數萬甲士。

趙毋恤見此,不由讚歎:甚哉,治國之需賢臣也!當年我父因得董安於,而器用足備;得尹鐸,而民心歸附。天祚趙氏,其未艾乎

張孟談與眾臣聞此,皆都稱賀。於是厲兵秣馬,軍威大振。

不則一日,智、韓、魏三家兵到,分作三個大營,連絡而居,將晉陽城圍得鐵桶相似。晉陽百姓個個情願出戰,人人欲要迎敵,青壯老少,齊赴宮前請令。

趙毋恤見民心可用,議於眾臣,詢問拒戰之策。

張孟談進言:彼眾我寡,戰未必勝。不如深溝高壘,堅閉不出,以待其變。韓、魏向來無仇於趙,反而有隙於智氏,此來隨征,是為智伯所迫耳。兩家割地,更非出於本願,故三家雖然聯軍,實不同心。臣謂其不出數月,必有自相疑猜之事,主公姑且待之。

趙毋恤深納其言,乃親自撫諭百姓,同上城牆,示以協力固守之意。於是晉陽軍民互相勸勉,雖婦女童稚,亦皆願效死力,搬石運矢,不亦樂乎。

於是攻守相爭,激戰不已。智、韓、魏三家圍困晉陽歲餘,不能取勝。

花落花開,複又冬去春來。智伯眼見士氣低迷,糧草漸缺,無計可施。遂引韓康子與魏桓子二卿,乘小車周行城外,探視地形。見晉陽城固若金湯,不由仰天長歎。

智伯:早聞此城,乃是當年尹鐸與董安於合力所建,堅如鐵甕,今觀果然。如此堅固,安可破哉

韓、魏聞此,並不答言,似乎各懷心事。三人邊看邊走,行至一山,見山下泉流萬道,滾滾望東而逝。智瑤望水半日,若有所思,忽然眼前一亮。

智伯:有此天兵助我,今可成功矣!

韓、魏齊都吃驚,未知其意所指。

智伯命拘土人向導近前:此水何名

土人答道:此山名曰龍山,因山腹中有巨石高懸如甕,故又名懸甕山。晉水自此東流,出山後與汾水彙合,此泉便乃是晉水發源之處。

智伯又問:此泉離晉陽城幾何

土人答道:自此至城西門,正好十裡之遙。

智伯聞言大喜,重賞土人使退,遂登山頂以望晉水。

看罷複又下山,繞城東北,仔細相度一回,喜不自勝,回顧韓、魏二卿。

智伯:老天爺!何不使我早到此山勘察使我數萬大軍,徒費這年餘之功!

韓、魏二卿不明其意,同時問道:明公此言何指

智伯手指晉陽城:我欲引晉水灌城,二公以為如何

韓虎嚇了一跳,瞪目問道:晉水東流,安能決之,使灌西邊之城

智伯冷笑:吾非引晉水,直灌晉陽城也。二公請看,此水發源於龍山,其流如注,湍急至甚。若於山北掘成大渠,預為蓄水之地,後將晉水上流壩斷,使水不歸晉川,則勢必儘注新渠,形成汪洋。方今春雨將至,山水必然大發。俟水至之日,決堤灌城,其將若何

韓虎叫道:則城中之人,皆為魚鱉矣!

魏桓子脫口歎道:此計妙哉!但亦甚毒。

智伯笑道:不狠不毒,焉能成其大事計議既決,今日便須派定任務,我三家各司其事,不得有絲毫鬆懈。

韓虎、魏駒:謹尊正卿之命。

智伯:據我三家紮營之所,韓公守把東路,魏公守把南路,各自看住水渠。須早夜用心,以防洪水奔突。某將大營移屯龍山,兼守西、北二路,專督開渠築堤之事。

韓、魏見其調度有方,條條有理,各自領命辭去。智伯回至大帳,傳下號令,就命拔營起寨,移軍至龍山之坳;後命各營將士多備鍬鍤,鑿渠於晉水之北,壘起高堤,壩斷泉流,蓄水成湖,名曰智伯渠。

期月之後,果然春雨大降,山水驟漲,渠高頓與堤平。

智伯使人決開北麵,其水溢出,竟灌入晉陽城來。

刹時之時,水聲猶如牛吼,晉陽城頓為澤國。然城中雖被圍困,百姓向來富庶,不苦凍餒,況城基十分堅厚,雖經水浸,並無剝損。

過數日,水勢愈高,漸漸灌入城中,房屋倒塌淹沒,百姓無地可棲,無灶可爨,便皆構巢而居,懸釜而炊。

趙毋恤與張孟談乘竹筏周視城垣,但見水聲淙淙,城外一望儘為江湖,再加四五尺,便既冒過城頭。且喜守城軍民晝夜巡警,未嘗疏怠。

趙毋恤心下驚恐,於是歎道:今日方知尹鐸及董安於之功!然而倘若山水再漲,闔城俱為魚鱉,將若之何

張孟談:越是危急之際,常是峰回路轉之時。智伯雖然多謀,然韓、魏獻地,未必甘心。臣請今夜潛出城外,說韓、魏反攻智伯。主公但令諸將多造船筏,磨利兵器,準備反攻。倘徼天之幸,臣說得韓魏二家反水,智伯首級指日可取!

趙毋恤許之,囑以多加小心,便即依計行事。

張孟談早知韓康子屯兵東門,乃假扮智伯軍士,於昏夜縋城而出,徑奔韓寨。

韓虎命入,問道:智伯有何密令

張孟談請摒左右,然後言道:某非智氏所遣,實乃趙氏之臣張孟談也。

韓虎聞言大驚:卿來為何

張孟談:我主被圍日久,亡在旦夕,故遣臣假作智伯家兵,夜潛求見將軍,有言相告。將軍容臣進言,臣敢開口,如不然,臣請死於將軍之前。

韓虎沉吟片刻,便道:有話講來,有理則從。

張孟談:昔六卿和睦,同執晉政,範氏、中行氏自取覆滅,今存四家。智伯恃強,以奪趙氏蔡皋狼穀之地為名,糾合韓、魏,實欲滅趙氏也。趙氏若亡,則禍必及於韓魏,公其思之。今韓、魏從智伯攻趙,指望三分趙氏之地,然韓、魏因何又割萬家之邑,以獻智伯二家世傳疆宇,彼尚垂涎奪之,況望分趙氏之地哉趙氏滅,則智氏益強,韓、魏複能與之爭乎即使果能三分趙地,能保智氏異日不複奪乎將軍度之!

韓虎:以子之意,我當如何

張孟談:依臣愚見,明公莫若與我主私和,反攻智伯。智氏之地多倍於趙,三君同心分之,且除異日之患,世為唇齒,豈不美哉!

韓虎信以為然,遂留張孟談於營,密召段規,與之計議。

段規前受智伯之侮,懷恨在心,深讚孟談之謀。韓虎遂使張孟談與段規相見,二人深相結納,密謀叛智之策,引為知己。

次日一早,段規親往魏桓子營中,密告叛智之計,然後說道:我主欲反智伯久矣,不敢擅便,特請將軍裁決。

魏桓子:我亦恨智瑤悖慢,但當熟思,不可造次。

二人計議良久,段規辭去,還報家主。

張孟談便知離間之計已成,潛回晉陽,歸報趙襄子。

逾數日,智伯治酒,請韓、魏二將軍至懸甕山,同視水勢。

智伯喜形於色,遙指晉陽城道:此城不沒,僅三版矣,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國也。晉國之盛,表裡山河,汾、澮、晉、絳皆號巨川,以吾觀之,水不足恃,適足速亡耳。

魏駒與韓虎聞聽此言,忽思自家封邑,一是安邑,二曰平陽,皆處於諸水環繞之處,不由皆有懼色。須臾席散,二卿辭彆而去。

絺疵對智伯道:韓、魏二家必反,公知之乎

智伯:何以知之

絺疵:觀其臉色知之。主公約於滅趙之日,三分其地,今晉陽城旦暮必破,二家並無得地之喜,而有慮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

智伯:二氏與我正當歡然同事,彼有何慮

絺疵:主公適於席間酒醉,失口言及水不足恃,適速其亡。夫晉水可灌晉陽,汾水亦可灌安邑,絳水可灌平陽。主公言及晉陽之水,二君安得不慮

智伯信以為然,複治酒營中,召韓虎、魏駒飲宴。

正歡飲之間,智伯忽於席間詐言道:昨有人言,二卿將有叛變之意,不知果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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