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止軍渭上,手中無甚人馬,欲抱拚死一戰之誌,聞報高歡東還,乃鬆一口長氣,以手加額,連稱“阿彌托佛”不已。
乃傳令使東道行台王思政鎮守弘農,以防東魏大軍追來。
王思政受命,引軍而至,入城之後便下令打開城門,然後解衣睡下,以此寬慰將士。
數日之後,東魏大將劉豐率軍來到弘農城下。因見城中軍民安堵,各無驚慌之色,因忌憚內有埋伏,不敢進攻,終至撤軍而回。
王思政以空城計嚇退劉豐,遂命人修築城池、建造樓櫓、經營農田、屯積糧草。由此弘農始有守禦之備,為東、西魏界城。
畫外音:此後東西魏兩國,便以此城為爭奪中心,交戰不息。最著者如邙山之戰、兩次玉壁之戰以及長社之戰,雙方互有勝負,形勢均等,分彆奠定高氏北齊、宇文氏北周政權基礎。王思政在弘農建城,其功之巨,不容抹殺。
王思政既退劉豐生軍馬,宇文泰大為褒獎,又使其移鎮玉壁。
曆史真相:玉壁位於今山西稷山西南,地勢險要,東、西兩魏必爭之地。西魏大統四年,王思政請築玉壁城並移鎮於此,從此兩魏互為依托之關河天險,便為西魏獨有。玉壁城未建之先,原本隻是一個河曲高台,並無險阻可依。玉壁周圍平野高原連綿一千二百裡,喚作運城盆地,北界汾河穀地,西界黃河峽穀,東、南為涑水河所環繞,猶如巨大黃土城堡。東南控製涑水河穀南北孔道,西北控製汾水河穀東西孔道,進可長驅突擊,退可守險無虞。西南拱衛長安、東北屏翰晉陽,形勢險要顯而易見。台地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盛產糧麻,向為軍需理想所在。此時宇文泰遣王思政築城玉壁,等同於平白擴地一千二百裡,又獨掌兩國要隘鎖鑰,高歡自然便如鯁骨在喉,非為拔除不可。玉壁之爭,就此拉開帷幕。
東魏孝靜帝興和元年冬,高歡親率十萬大軍,兵臨玉壁城下。先不攻城,乃寫信招降王思政:我今率十餘萬大軍,以雷霆萬鈞之勢,破你玉壁小城,如湯潑雪,立時瓦解。但某有好生之德,不欲多有殺傷,公若舉城投降,便使公掌管並州。
王思政看罷來書,立時回複:明公好意,某銘刻肺腑,但不敢信。昔日可朱渾元已經投降明公,因何未得並州?
畫外音:可朱渾元乃高歡幼時玩伴,原在爾朱榮部下,後率侯莫陳悅餘部歸附高歡。出兵征討西魏有攻,獲遷並州刺史。此後四處征戰,頻頻克敵,戰功赫赫。王思政信中所說,乃謂可朱渾元僅得並州刺史虛職,並未得其實權。你對發小如此欺詐,我豈能信哉?
高歡被王思政搠破心思,惱羞成怒,於是麾軍圍困玉壁,命四麵攻打。
王思政多方設計保守城池,高歡損兵折將,城下遺屍如山。又逢隆冬,天降大雪,東魏士卒饑凍於城外野營,死傷慘重。
高歡奈何王思政不得,隻得下令埋葬陣亡及凍餒軍士,拔營撤軍。
王思政因保住城池,被任命為驃騎大將軍,又由玉壁改鎮弘農。
孝靜帝武定四年,高歡傾山東之眾西伐,誌圖關中,連營數十裡,二戰玉壁城。此時玉壁守將已非王思政,乃是並州刺史、大都督韋孝寬。
字幕:韋孝寬,族名叔裕,京兆杜陵人。
韋孝寬見東魏軍勢大,據城固守不出。高歡揮軍攻城,韋孝寬隨機應變,竭力抗禦。東魏軍在城南築土山,欲居高臨下攻城。
玉壁城上先有二樓,韋孝寬下令縛木加高城樓,令其始終高於敵人所築土山,並多備戰具以禦,東軍不能得逞。
高歡怒不可遏,叫道:縱是城樓通天,我必穿城拿你!
乃於城南挖掘十條地道,又集中兵力,佯攻北城。
韋孝寬笑道:北城向稱天險,高歡擊北,必是圖南。或挖地道,冀求得逞也。
乃命諸將:於南城挖掘橫溝,切斷東軍地道。派兵駐守橫溝之側,待東軍挖至,即將其擒殺。若其潛伏地道不出,可在溝外堆積木柴,投火燃燒,並借皮囊鼓風,吹入烈火濃煙,其地道中士卒,則必焦頭爛額,成為烤豬矣。
諸將依計而行,東魏軍果然不能得逞,並且損失慘重。
高歡大怒,命造攻車撞牆。韋孝寬便用布匹做成帳幔,隨其所向張開,攻車撞之無功。東軍又以長杆綁麻灌油,燃火焚燒帳幔,韋孝寬則以長杆縛以利鉤割之。東軍又在城周挖掘地道數十條,先以木柱支撐,然後以油灌,放火燒柱牆崩。
韋孝寬又在城牆崩塌處以柵欄堵截,使東軍無法入城。
東魏軍用儘攻城之術,皆被韋孝寬所破,且守城有餘。高歡攻城六十日,用儘心機,士卒死亡七萬餘人,精疲力竭不克。
時有隕石墜入東軍營中,全軍驚懼,以為敗軍之兆;複有瘟疫四起,軍心更是慌亂,士氣不振。高歡由此憂慮成疾,漸漸臥病不起。
高歡自知此城難下,於是以進為退,派參軍祖珽持書前往叫城,說與韋孝寬道:將軍孤城據守半年有餘,古之名將少有能為此者,已儘忠於西魏皇帝。今四方並無救兵,文帝及宇文泰坐視不理,公何固執如此?不如早早投降,救此滿城軍民。
韋孝寬冷笑不止,回書答道:爾等兵眾糧少,遠途奔襲,利於速戰;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利於持久。此乃袁、曹當年官渡再現,攻守之勢明矣。攻者自勞,守者常逸。我不恐城陷民傾,惟憂公等三軍將無歸路也。韋孝寬乃關西男兒,絕不做投降將軍!
祖珽告辭出城,在馬上回顧仰首,對城上守軍大喊道:奉大丞相高公令!城中人凡有斬韋孝寬之首者,拜太尉,封開國公,賞帛萬匹!
喊罷,援弓發矢,將賞格射入城內。
韋孝寬令軍士揀拾其書,在賞格背麵寫一行字:能斬高歡者,也按此賞。
射還城外。祖珽隻得還報,高歡長歎無語。時因瘟疫爆發,東軍戰死病亡者已達七萬,高歡命皆埋大坑之內,親為設祭,傳令班師晉陽。
文帝元寶炬聞東軍敗退,派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前去慰問玉壁將士,並晉升韋孝寬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建忠郡公爵,以獎固守玉壁之功。
畫外音:縱觀二次玉壁之戰,無論高歡所用攻城戰術,或是韋孝寬所使守城器械,可謂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乃古來戰爭中無所不用其極者,亦為史上一次戰役所涉及戰術內涵最為豐富齊全者也。至此想必列位看官已經猜出,韋孝寬與高歡實乃俱是匠門傳人,諸葛武侯孔明三弟諸葛均之再傳門徒巨子。不過韋孝寬乃得當年陳倉太守郝昭真傳,高歡未得諸葛均精髓,故此終於棋差一招,以致滿盤皆輸。
東魏大軍撤退,軍中忽起訛傳,說主帥高歡被韋孝寬一箭射中,其命已絕。
原來是西魏軍隊在後一直追擊,一麵到處散布此謠。東魏軍聞此傳言,不由人心惶惶,將至崩潰。高歡為穩定軍心,隻得扶病而起,出輦乘馬,與將士見麵。
隻見眾人士氣低落,無精打采,失敗情緒籠罩全軍。高歡為激勵軍士情緒,便叫過大將斛律金,使其作《敕勒歌》,教給眾軍傳唱。其歌曰: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軍中大半乃是鮮卑族將士,聞而傳唱,壯誌複蘇,軍心複振。此曲描繪北國草原遼闊無垠、氣勢恢宏之遊牧族壯景,借玉壁之戰得錄官書,流傳千古,以至於今。
老將軍斛律金年過六旬,兩鬢斑白,立於高阜之處,以鮮卑語反複吟唱,蒼勁悲壯、慷慨激昂,三軍將士無不動容,豪邁之情頓起。
高歡更是熱淚盈眶,立馬於高阜,用鮮卑語又和唱數十遍。由是軍心複聚,大軍終至嚴裝整陣回歸晉陽,西軍不敢窮追而回。
西元五四四年,龍興太平俚族人李賁自稱越帝,改元天德,立國號萬春,定都龍編。
畫外音:據越南史籍《大越史記全書》之說,“萬春”意為“春望社稷至萬世”。此乃越南曆史上首個真正政權,“李南帝”名稱亦因此而起。
次年五月,梁武帝蕭衍以交州刺史楊瞟為將,交州司馬陳霸先、定州刺史蕭勃為副,率軍前往平定李賁。三將領命前往,先後在朱鳶縣及蘇曆河口擊敗李賁所部主力。
李賁退守嘉寧城,梁軍遂後包圍,次年正月攻陷。李賁逃奔屈獠洞蠻族,率二萬人屯駐典澈湖製造船艦,預備反擊梁軍。
陳霸先趁夜晚江水漲入湖中,率軍發起進攻,李賁部眾潰敗。
字幕:陳霸先字興國,小字法生,吳興長城下若裡人,漢太丘長陳寔之後。
西元五四五年,西魏武定三年。丞相宇文泰遣酒泉胡安諾盤陀為使,通好於突厥。突厥國人皆喜不自勝道:大國使者既至,吾國必將興旺也。
畫外音:突厥本是西方小國,國人皆姓阿史那氏,世居金山之陽,向為柔然部冶鐵之工。至西魏使者安諾盤陀通好,是為《通鑒》記載突厥國存在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