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雪上加霜
十個長莊和十個長閒打完,高寒麵前的籌碼連本帶利超過了兩千九百萬。這還因為人多他押不上太大注,否則將更加可觀,公關來回洗碼都跑出汗了。
氣氛稍稍一鬆,刀疤哥在一旁小聲對高寒說:“兄弟,差不多了,見好就收吧!”
被勝利衝昏頭腦的高寒已經意識不到賭還有輸的時候,他狂妄地認為,今天有老天爺保佑,曾經輸掉的錢都要連本帶利的拿回來!今天就是報仇雪恨的日子,直接贏它八千萬、一個億的!
他眼裡透出的都是瘋狂,精光四射地對刀疤哥說:“哥,今天是個好機會,努努力兄弟就翻身了!”
刀疤哥拍了一下他的肩,小聲說:“那得穩點兒!”
這時候,一個女聲傳進高寒的耳朵,“高大哥,贏一千五百多萬了,可以收工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賭嘛,我賭高大哥明天贏一個億!”
高寒尋聲一望,原來是自己在永利皇宮賭場的公關小姐。她站在一號位玩家身後,看來是偷偷帶客人為自己洗碼的。
高寒沒搭話,因為這個狐狸精一樣的美女公關親眼見證了高寒從贏到輸的全過程,當然也從當初的熱能融鐵變成了後來的冷可結冰,此時的高寒怎麼可能搭理這種勢利小人。
問題就出在十個長閒之後的這把牌上。
大家都在議論下一把押啥,除了高寒之外,所有人都一直認為繼續押閒。因為路單預示下一把還是閒,刀疤哥也說是閒。高寒至今都說自己當時是鬼迷心竅了,他渾身上下每個汗毛孔都認為下一把一定是莊。根據是莊和閒都是連出了十個之後斷掉的,這把一定該輪到莊了,他堅信自己的靈感。再說路單如果百分之百準的話,那還了得!
當時的場麵很滑稽,高寒把一百五十萬放在莊上,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它拿回來。他放上去一次,大家幫他拿下來一次。第四次的時候,高寒的笑容沒有了,知趣的人們不再伸手。
刀疤哥和女公關還在後麵小聲勸阻,高寒繃著臉對荷官做了一個開牌的手勢。
這種情況也無可非議,他二十一把牌隻輸了一把,這將是何等的自信!彆人的規勸簡直就是噪音,很煩人。
最後見他執意要押莊,連刀疤哥和女公關都不吱聲了。因為賭場的無常司空見慣,萬一他真押對了呢?
荷官剛要發牌,有一個男人讓等一下,拿十五萬籌碼押在了閒上。
開始大家都不好意思跟高寒押對台,所以閒再有贏頭也沒人押。現在有人開了先河,跟隨者自然就可以往“無辜”這個詞上靠了。霎時,大小籌碼像雨點一樣劈裡啪啦地落在閒的格子裡。
大家押閒的總數有一百三十萬之多。剛剛與高寒一起下注的時候,二十多人才押六七十萬左右。現在高寒押對門了,大家終於放開了肚量,押上了自己理想的數目。即便這樣,總碼數仍沒有他一個人押得多。
高寒一看大家都和他押對門,心裡突然不舒服起來。人最恨的其實就是叛徒,這種背叛甚至還帶著落井下石的意味。他讓荷官數了一下押在閒上的總碼數,荷官說是一百五十萬,他馬上給莊加了一百五十萬,這叫配重。意思是最高投注一百五十萬的賭台,如果莊和閒都有人押注,客人可以在一百五十萬的限額之外追加對門所押的數目,這樣做賭場是允許的。
高寒總共在莊上押了二百八十萬。
一開牌,押了十五萬閒的男人就翻出了九點。高寒還沒看牌心就涼了,全場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臉上,頓時鴉雀無聲。大家心裡都明白,高寒這把輸定了,除非他也翻出九點,能“和”。但這幾率太過渺茫。
如果高寒先翻牌,麵對二百八十萬的注碼,他定將步步驚心細細搏殺。可是,現在人家已經勝券在握,自己猶如槍口下的死囚,顯出膽怯還有意義嗎?他很無力的對荷官說:“開。”
荷官似乎也帶著壓力,翻牌的手法怯怯的。兩張牌相加是五點,高寒輸了。
當荷官帶著無奈的表情收走那二百八十萬籌碼時,高寒的胸口像被人捅了一刀,鑽心地疼。當時他根本意識不到那二百八十萬是贏來的,他隻有一個信念,輸了就得贏回來,誰家孩子墜井不撈一撈啊?
他開始著了魔一樣下注,連著就猜錯了八把,每把最少一百五十萬,多則二百多萬。每輸一把,他都更加痛心疾首,更加利刃穿心。
看他這樣,人們都悄悄散去。躲避悲慘,人之常情。
此時同情尤為重要,小眼睛荷官輕聲說:“老板,不要賭啦!牌路已經亂了,猜不中的!”
高寒充耳不聞,看都沒看荷官,一注一注地往上推,十投七敗。
他滿臉大汗,眼睛都紅了,死死盯著撲克牌,一句話都不說,仿佛薄薄的紙牌是殺父仇人。
當他把最後一百五十萬輸掉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連刀疤哥都坐在賭廳邊的咖啡角抽悶煙去了。
此時的賭廳異常寂靜,似乎多出一聲都有罪似的。不過,人雖躲遠了,但是眼睛和耳朵都在高寒這邊。
雖說大多時候彆人的悲慘就是自己的幸福,可是在賭場,在一個賭徒眼裡,彆人輸的太慘自己真的不願看到,猶如豬不願看到彆的豬被宰一樣。
賭廳裡的中央冷氣依然涼爽,可是高寒渾身燥熱,頭昏眼花,心臟刀紮一樣疼,臉上早已晶瑩一片。
他呆坐良久,心裡隻叨念一句話:“完了……完了……可咋整啊……”
小眼睛荷官不忍看他,仿佛看他一眼,就像路見孤女被淩暴而沒衝上去施救一樣。
刀疤哥拿了一杯果汁遞給他,臉悶得像個葫蘆,一句話沒說。
高寒接過果汁一口乾了,摸了一下好像瞬間就有些紮手的胡茬兒,眼望台角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哥,再給兄弟出點兒!少出點兒就行!”
刀疤哥皺眉咧嘴,無奈地搖著頭說:“出不了啊兄弟!錢你也不用還了,剛剛的碼糧也有幾十萬,剩下的當哥輸了。你沒抵押,哥是撐著老臉跟老板打的包票。你能理解嗎?高寒!”
高寒無助地看著刀疤哥,音色有生以來頭一次那樣窘怯:“多了彆拿,再給我拿五十萬吧!我三天就還!”
刀疤哥愣了一下,繼而轉身來回踱著步,眉頭緊鎖……
踱了大約一分鐘,他停下腳步,點了根煙狠抽幾口,由於用力,腮上顯出兩個“人工酒窩”。
片刻,他狠狠撚滅香煙,看著有氣無力的高寒,滿麵苦相說道:“兄弟,十八拜都拜了,張開的嘴哥得讓你閉上!說句不該說的話,哥知道現在給你拿也是輸。但哥念你是條漢子,舍命陪你一回!不過哥可沒錢,更不能吃裡扒外!再給你出二十萬,輸了不用還!哥自己想辦法堵窟窿!哥也是一屁股債,誰難受誰知道!”
說完,刀疤哥拍了一下高寒肩膀,快步走到賬房前簽了幾個字,拿出兩個十萬的籌碼遞到他麵前。
高寒沒說謝,木訥,尷尬,點點頭,緩慢接過。
這兩塊“麵包屑”太輕了,高寒連路單都沒瞅,啪地扔到閒上,衝荷官說:“開!”
此時,他的是非觀已經模糊,這二十萬存在看不起和羞辱的嫌疑。但,他沒有拒絕。
荷官這邊開牌,高寒卻擰過身子,準備站起來走了。
英雄需要悲壯,既然渾身濕透,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因為即使這二十萬贏了,他也會把四十萬押上去。四十萬贏了,他也會把八十萬押上去。這種感覺猶如刺刀紮進心臟,死是肯定的了,最好再補一刀,死的痛快些!
錯誤和悲慘總是那麼接近真實。這把牌又輸了。這二十萬籌碼如同三伏天的一片雪花,消亡是如此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