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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飛魄散沒等來,卻湧來一陣強烈的痛意。
祝箏猛然一震,刺目的光湧進眼底,正對著一麵銅鏡,人影虛晃,身旁有個人正說著話。
“四小姐又貪玩,頭發都玩散了,離茶詩酒會還有兩個時辰,還要把發髻再重梳一遍呢……”
這聲音是她的丫鬟,鳴翠。
祝箏神思恍惚,撲過去捏鳴翠的臉,直把她捏的連聲喊痛。
“這是哪兒?地府嗎?”
她明明記得鳴翠被掛在了城牆上。
“四小姐!”鳴翠捂住她的嘴,“謹言慎行!這可不比在自家府中,水榭詩會是天家辦的,到處都是了不得的耳朵呢!”
天家?水榭詩會?
祝箏環顧四周,古樸的香案上煮著一小壺茶,正翻著汩汩的水花。
這竟然......是在水榭攬月軒的茶閣裡。
許久過後,祝箏在迷茫悚然,悔恨痛哭中轉了一輪,然後在鳴翠震驚的眼神裡,抹乾了滿臉淚水,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虔誠地拜了三拜。
一謝青天有眼,上蒼垂憐。
二謝閻王寬容,沒收走她這條孤魂。
三謝冥冥之中不知是哪位慈悲的神仙相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水榭詩會辦在慶曆十七年。
距離被公儀休一箭穿心,還有兩年的時間。
前世因為方過完十七歲生辰,祝箏在詩會上隻管玩了個痛快,粗心沒留意阿姐去哪兒了。
次日便聽說,祝家三小姐祝清,和溫家的六公子溫泊秋醉酒失態,一起在水榭過了夜。
祖母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圍住溫府的人,勢要討一個交代出來。
詩會掛的是個“遇茶當飲,遇酒須傾,唯是雅正,詩酒之風”的名聲,邀的都是些再清高不得的世家高門。
按理說,祝府這樣除了錢什麼都不剩的落魄門府本就夠不著,是祖母塞了大把的金錁子才把她們姊妹二人弄進來。
來了卻弄出這樣的醜事。
或是說,來了就是為了弄出這樣的醜事……
畢竟盛京裡哪個不知道,祝老夫人隻要露麵,三句話裡必離不了為自己的兩個孫女招婿。
一時間謠言四起。
幾日後,溫六公子不得不上門提親,卻又是一場鬨劇。
因他提親時,口口聲聲稱自己心悅的不是祝三小姐祝清,卻是祝四小姐祝箏。
這樁“朝三暮四”的婚事鬨得沸沸揚揚。
成了是貽笑大方,不成是竹籃打水,讓本就聲名狼藉的祝家,又一次淪為了坊間裡好一段時間的輕浮笑談。
下作的求親雞飛蛋打,免不了被世家挨個口誅筆伐。生怕跟祝家沾上半點關係,乃至在奪嫡兵變中孤立無援,讓全家上下都成為了陣前祭旗的亡魂。
很久以後,祝箏在困局中不能翻身時,從頭回想,似乎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一切事由便在變壞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重生在詩會前,尚來不及做長遠計劃,昨晚在詩會的晚宴上,祝箏直接從祖母手裡搶下了那杯加了“醉春宵”的烈酒。
打點了許多混進南苑,偷梁換柱,把意識不清的自己送到了這張榻上。
既然溫六口口聲聲要她祝四,那這條路,不如就由她來走。
一夜過去,木已成舟。
昨日如何重獲新生,繼而睡到這張榻上的回憶止住,祝箏抿了抿唇,回到眼下。
她倚著床欄坐起身,眼裡難掩涼意,試圖找回自己的衣裳。
抬眼環視,先瞧見的是一件鵝黃色春裙,皺巴巴地掛在床尾。
那是為了赴宴,祖母特意囑咐新給她做的。
春裙旁邊,還掛著一件衣裳,同她的纏在一處。
絳紫色長袍上滿是刻銀暗繡,翻出的裡襟上繡著麒麟抱竹,銀扣上鏨刻著團雲紋,折出一段淺淡的冷芒。
形製肅正,氣勢淩人,顯然是一件官袍。
不對……不對……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位溫六公子,尚無官職,在詩會上穿的是一身素白長衫。
那這官袍,又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