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舊是寫“一”字,不過相比昨日,周漁對他們的要求高了,要他們臨摹,寫出筆鋒走勢,就這樣連續寫了三日。第四日開始寫“上”字,又一連寫了三日。
沈持上輩子淺淺地學過毛筆字,還算跟得上蘇夫子的節奏,這陣子過得不緊不慢的,他還有心思每日中午給自己做一頓晌午飯,不過他最近都是用清水煮各種食材——一小半的食材是江載雪想跟他搭夥吃飯從家中帶來的,還有一大半是從書院後頭的林子裡采來的,一些他認識的菌子,現采現煮的湯鮮掉眉毛,配上他用當朝的調味料研製的各種口味的蘸水,吃起來口感十分豐富。每頓都至少炫兩碗米飯。
等寫完“上大人”,一晃半個來月過去,他倆肉眼可見地胖了圈,八月十五中秋節前一天放假的晌午,江載雪邊吃邊幽怨地說道:“這怕是今年的最後一餐了吧。”
最後的……午餐?
沈持瞪大眼睛:“江兄,說什麼胡話呢。”是書院的食堂要拆了還是他要退學了。
江載雪笑笑:“你就當我混說吧。”
沈持:“……”
聽君一席話,浪費三分鐘。
中秋節那天,一家人聚在家中過節。
自打入了私塾之後,沈全、沈正和沈知秋幾乎每天都哭喪著臉回家,他們到底在蘇家私塾經曆了什麼,沈持不知道。
隻是聽朱氏說蘇秀才要求極其嚴格,寫不好字念不好都要打手板,阿二挨的手板最多,阿秋被打的次數極少,不僅如此,私塾還發給他百餘張練字的紙以資鼓勵,可見他的書念的很好。
“怨不得你三嬸說嘴,”朱氏一臉羨慕地說道:“阿秋果然是個讀書的料子。”
沈持想了想沈知秋日漸發黃枯槁的臉,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朱氏看著兒子養得紅潤的臉龐,竟話鋒一轉:“雖說念書要刻苦用功,但阿池正在長身體,也要叫腦子停下來歇一歇,莫不長個子了。”
念書哪有長身體要緊。
沈持:“……”
於是中秋節這一日,同樣是沈家的孫子,阿大、阿二和阿秋多半時候被關在房裡溫書,而他則被朱氏攆去床上睡覺:“小孩子得多睡覺才行。”
他娘親的教育理念還怪先進嘞。
彼時的沈持還不知道這種寬鬆悠然的時光將會在次日戛然而止。
八月十六返校後,還是清晨跟著徐夫子背誦三千百,而後習字。不過今天周漁一進來,先舉起書院的《學規教條》在他們眼前晃了晃,說道:“按照課程進度,你們該正經習字了,以後每日習仿書一幅,千餘字,以虞、顏、柳等帖為法,各專一家,必務端楷。①”
意思是說蒙童們每天要從虞世南、顏真卿、柳公權等唐初著名書法家的字帖裡挑一篇來臨摹,不能寫行書、草書,隻能學他們的楷書。
一日千餘字。
沈持聽得手臂一麻。同窗們紛紛去翻隨身攜帶的《學規教條》——夫子誠不我欺,果然是千!餘!字!
那就寫吧。
臨摹是件極枯燥的事,才到晌午,不少人已經捂著手腕叫痛,沈持也覺得整個右手臂都有些酸脹,不大舒服。
午間江載雪來找他,笑嘻嘻地說道:“可是今日開始臨摹字帖了?”
沈持苦哈哈地看著他:“嗯。”
“開頭是苦些,”江載雪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以後會習慣,今日我來燒飯吧。”
平常看著沈持做飯顛勺的時候一臉享受,他心中癢癢,早想嘗試一回了。
畢竟沈持下午還要臨摹兩個時辰的字帖,著實不便逞強,期待地說道:“好啊。”
好啊。
就是這輕飄飄的兩個字,讓他等啊等,一直到快要上課的時候才吃到一頓糊鍋的飯菜,聞著全是燒焦的味兒,嘗一口齁鹹……“水水,呸,呸……”
沈持幾欲當場飛升。他漱乾淨口,肚子空空雙目無神地踩著上課的點趕往教室,接著臨摹。
這個下午他是咬著牙堅持下來的,累極餓極,放學走出書院的時候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撞上……他爹?
沈持虛弱地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擋在他身前的漢子真的是沈煌,聲音沙啞:“爹?”
沈煌:“今日清閒,就來接你了。”他狐疑地看著沈持:被夫子打手板了?
沈持連連否認:“沒有沒有,寫字累得。”
沈煌吹起口哨喚來他的馬,伸手要抱沈持,嚇得他本能地後退:“爹彆碰我的胳膊。”
預感今晚右臂會痛得他睡不著覺。
沈煌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