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心中亂哄哄的,有一千隻蜜蜂在飛。
我喜歡光宗,光宗喜歡芸兒,芸兒喜歡你,老天爺啊,就是這樣子作弄人!給滿心喜歡人的,都是硬邦邦的背影。給熱火火心的人都是冷冰冰的屁股!
中英喝得像個傻子。喝下去的酒,就像倒在沙地上的水,霎那間無影無蹤。他的心裡還是空落落乾澀澀的。什麼也填不住,酒不能肉也不能。紅婉的話就像沙地上刮起一陣風,刮走了蜜蜂,卻一片空曠寂寥。
那是光宗這小子沒福氣,不懂稀罕你的好。
中英安慰紅婉,話一出口,味同嚼蠟,俗不可耐。同是失意人,誰又能安慰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嗬嗬,中英哥。我不怪,不恨光宗哥。我要嫁,他不娶,我嫁不得,難過。他不要娶我,要是非娶了我,他娶的不樂意,他會難過。手心手背都是難過。不知道,哪種難過,更戳腸刮肚!
來,喝酒。
酒淡似水,痛卻如刀。
哎!這世上,有些事,就是命!
中英咕咚一口酒,吧嗒一口肉。
乾!是,我和光宗,算是命。你和芸兒不是。你喜歡芸兒,芸兒喜歡你。這月老下海誓過山盟過。你不娶芸兒,乾什麼?紅婉忽一拍桌子,怒睜雙眼。
你不懂。
我不懂。你說我不懂。你甭怪我,說的直說得透。不就是你家窮?你怕了?
不是怕,我得養老爹,養秀兒。
你爹,秀兒,那芸兒呐?芸兒,你不顧芸兒?
秀兒,除了我這個哥,沒人靠。芸兒沒的我,還有家,有娘,有爹,有哥哥。
嗬嗬,中英哥,那不一樣。你說的,自己不信吧?你還是怕了。嗬嗬。有手有腳,男子漢大丈夫,你怕什麼?中英哥,這個脊骨眼,你做了逃兵,做了懦夫。芸兒家有錢。就算眼底下窮,成家了,就是一家人,用芸兒家的錢怎麼了?隻要不白用,辛苦操勞,難道不能做出個模樣,不能有朝一日扛起大梁?不就是為你們男人的臉末?臉有多重要?為了你們男人的臉皮,你丟下了芸兒。若是我,我絕不會。光宗哥若是喜歡我,我什麼都不顧,我願意隨他去天涯海角,去刀山火海!
中英無言。
我隻是痛。我追過,儘力了,談不上後悔。你們不一樣。你們你情我願。兩情相悅,是多麼難得,是前世的緣分。中英哥,你記得,你不僅是痛,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腸子悔青悔斷。後悔的滋味比痛難受。痛如刀割,但暢快。後悔像螞蟻啃蟲子咬,不痛,卻難受得想死。
紅婉,彆喝了,太多了。
喝吧,中英哥。酒似海,人如舟,一醉飄飄謝千愁。
好吧。我陪你喝。
酒店夥計把於久找來。兩人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於久找兩個兵,問王老爺家借了頂轎子和女傭。把兩個人塞進去抬回來。兩個嫂子扶著轎子樂哈哈:這個娃娃,把他兩塞一起,這是成雙成對上花轎勒。大家哈哈大樂。
彆瞎咀蛆,隊長知道了,糗你們!嗨。
哎?讓隊長上花轎,婉小姐上花轎,是你乾的,要糗也是你!
於久把中英弄到床上。女人把紅婉扶到隔壁房間,安頓好方散去。半夜,中英出門起夜。頭重腳輕摔了兩跟頭。他趴在地上呆了好久,才爬起來歪歪斜斜摸到床上:哎,光宗,朝裡麵滾滾!
次晨,日上三竿。他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和芸兒那個了。嗨,臭不要臉的。他罵一聲,自嘲地搖頭。他眨巴眼睛,那夢這麼真呐,周身每個細胞都沉浸在喜悅的餘音之中。出門碰到於久。
“嗨,於久,你過來,哎呀,我這個頭啊,從沒醉成這樣。你把我弄回來的?”
“是啊,隊長,昨天你喝的像根木頭。”於久笑了。
“哎,紅婉呐?”中英莫名緊張起來。
“她昨天睡你旁邊房間。王老爺讓兩個媽媽服侍她的。隊長,真有你們兩個的。孤男寡女的喝成這樣。”
“你混說什麼呐。”中英朝隔壁探探腦袋。
“彆瞅了。我一起來,紅婉姑娘就不見了。一早走了,許是怕家裡人著急。一個大姑娘家的,家裡能不急?”
中英踢走於久。回房間坐到床上。到處看看又抽抽鼻子。他覺得昨晚自己是和芸兒一起的。他拍拍腦袋!
紅婉立在窗子前。酒醒了,醒的清清楚楚。作為一個女人她知道。她昨夜和光宗哥如願以償,一早卻發現身邊是中英!她慌亂至極,趁著中英沒醒,趕緊收拾乾淨逃之夭夭。
女人常弱於男子,偶爾也比男子堅強。紅婉打扮好自己去了芸兒家。今天是芸兒大喜的日子。光宗和芸兒再也不是以前,同樣自己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生命在此狠狠的一刀兩斷。中英騎上馬,來到村口,踟躕良久。他聽到鞭炮聲,喇叭聲。他旋馬爬上高山,看見蓮花塘裹在紅紅的繡球裡。他坐了一天,沒敢進村,山上的風呼啦啦刮到落日。他轉回王家屯閱讀兵書。沉浸其中,才找到安靜平和,甚至忘記一切。忘記芸兒吧,他歎口氣。愛不一定是結婚,結婚不等於愛,這根本就是兩碼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