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這話一出,桌上原先熱絡的氣氛突然凝滯。
就連他的對麵,一直在咯吱咯吱吃著花生的黑胖子也停了下來,怔怔看著他。
柳青輕咳了兩聲。
“道,道士啊……在北邊,龍虎山師府的那幾位,跟秦嶺神君也有些往來,逢年過節會互相派遣使者送個禮物做道賀的。”
“是的是的,河邊上那些道長,往日裡要我們家龍王行雨的時候,也會提前寫個拜帖,讓鯉魚捎過來,大家熟的很啊。”
突然明白過來尹秀這個身份沒什麼可怕的之後,桌上的氣氛又變得熱絡起來。
眾人喝茶的喝茶,聊的聊,全然沒了之前的拘束。
過了一會兒,原先昏暗的燈火,從遠處開始,突然變得明亮起來,一盞接著一盞,好像誰點了根引火的火線一般。
緊接著,刺耳,喜慶的鑼鼓嗩呐聲響了起來,震著眾饒耳膜。
在一幫饒簇擁下,新人出場了。
他們穿著傳統到尹秀都不曾見過的樣式,兩人挽著紅花緩步走來。
新郎應該就是眾人口中的黃三太爺。
在麵相上,他跟黃風還有那管家頗有些相像,臉上都顯得有些尖利,隻是麵如冠玉,氣色和渾身的氣質都要好的多。
新娘的麵容則被紅蓋頭罩著,隻是腰肢曼妙,從儀態身形上便看得出是一個美人。
尹秀將頭轉向柳青,“女方是什麼來頭?”
“女方啊?她們家祖籍是青丘的,名字我沒問,隻知道是【有蘇】氏的,以前在北方也算是一個大家族了。”
尹秀原本想再問些什麼,可刺耳的嗩呐聲,歡笑聲很快又將他的聲音遮蔽。
就算柳青聽得到他講話,估計對方的回話他也聽不清楚。
因此尹秀乾脆閉上了嘴,隻是一邊抿著杯裡的岩茶,一邊觀禮。
熱熱鬨鬨的儀式進行了好一會兒,無非是拜祖先,拜地這些。
將新娘子送進了婚房後,新郎又走了出來,宴席開始了。
一個個打扮一樣,身形大致相同,就連麵容也幾乎相似的侍女魚貫而出,幾乎是桌子數量的兩倍,足足有兩三百人之多。
她們走上來,熟練地撤走茶具,果盤,轉而擺上酒盞,碗筷。
在管家大喊一聲開席後。
冷盤熱盤,一應而上。
燒雞,蒸魚,豬肘,各種顏色,口味不一的菜式都被端了上來,一時之間將桌子填滿。
這時候黃三太爺也換了一身便服,還是紅色,隻是袖子沒那麼寬大,胸前的紅花也被取下了。
他幾步走來,一下在尹秀身邊坐下。
對尹秀這個陌生饒出現,黃三太爺似乎不感到陌生和驚訝,隻是衝他舉杯,“請!”
尹秀也不客氣,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杯,一口飲下,嘴裡頓時滿是花木的香氣,帶著些甜甜的尾韻。
這顯然是江浙一帶產的黃酒,而且還在地裡埋了有些年月。
又跟尹秀碰了一杯後,黃三太爺才樂嗬嗬道:“今我結婚,家裡邊能來人,我是想不到的。
咱們黃太爺隱居了,黃四太爺呢,又深居簡出,不怎麼跟咱們來往的,沒想到大喜之日還能來你這位貴客,這也是給我臉上增光不少啊?
我聞你身上的氣味,兄弟你也是在地上久住的吧?他們二位怎麼樣了”
尹秀看了他一眼,又給自己添了杯酒。
“黃太爺壽終正寢,黃四太爺……也死了。”
黃三太爺聽罷,歎了口氣,“嗨,咱們的兄弟,相識都不多了。
老二,老五他們呢,當初沒跟著來南邊,這會兒在北邊群山裡也不知怎麼樣了。
是繼續當自己的大仙呢?還是跟咱們一樣,待在這暗無日的地底下,苟且偷生,快活一是一呢。”
著黃三太爺不顧油膩沾上袖子,用筷子夾了一個雞屁股,送到尹秀碗裡。
“生死有命,咱們不像人類,死了也就死了,有坑就立個碑。
沒地方埋著呢,就死路邊上也沒什麼不合適的,喂了野狗鳥兒什麼的,也算是咱們同類,算不了什麼。”
尹秀麵露難色,在看了一圈後,又將雞屁股送到黃三太爺的碗裡。
“這好東西,我吃不慣,還是你享用吧。”
黃三太爺點頭,“我知道,我原以為大家都最愛吃這東西的,隻為了這屁股,才長出這雞來的。”
著他也不客氣,一筷子送到嘴裡後,津津有味地吸吮了起來,看樣子好像是在吸食牡蠣,又像是在品嘗什麼美酒。
直到好一會兒,那雞屁股上再找不到一塊肉,隻剩三角形的骨頭後,黃三太爺才終於停下,依依不舍地將骨頭丟到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