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天空陰雲密布,遮蔽了皓月,如主宰蒼穹的巨神之手,把萬物生靈玩弄於股掌之中。
水鏡先生邁步出了房舍,來到中庭,抬頭看去,一片漆黑,杳無星辰。
“聽說那幾家氏族把自己庫藏的糧草全部拿了出來,巴巴的替顧澤送到了赤壁曹營之中,才博得了幾車原本就該屬於他們自己的金銀?”
隨著一聲梟鳴一般的怪笑聲,黑暗之中一個黑色的侏儒蠕動的走了出來,站在水鏡的身後。
若不是他這時候張口大笑,滿嘴潔白的牙齒暴露了他的身份,在這漆黑的夜裡,還真的就看不到他的身形。
“唉,如此委曲求全,也是迫不得已罷了!”
水鏡先生長長歎息一聲,緩慢的邁著步子,在中庭的院子裡走著。
“顧澤有意刁難,想要借曹丞相的屠刀,殺我荊州氏族。”
“若不能再一月之內打造完備龐統鐵索連環計所需的鐵索,便要遭受軍法從事。”
“可這些氏族們的金銀,早就被顧澤派蔣乾偽裝成冀州甄氏,靠著刺史府陳琳給他們打掩護,騙了個乾乾淨淨。”
“沒有金銀,如何能完成工事?完不成工事,就給了顧澤揮刀的借口。”
魁猿冷笑著跟在司馬徽的身後,伸手拖著水鏡先生長大的袍服,呲牙道:“蒯越和陳琳同掌刺史府,卻被蒙在鼓裡絲毫不知道錢莊的事。這樣的蠢材,主人又何必跟他們共事?”
“早晚要遭受他們的牽累!”
“就算真的要乾掉顧澤,也不用與他們這些豬狗蠢材聯手,主人隻管自己行之就是了!”
司馬徽忽然轉身,兩隻眸子在黑夜之中宛如兩盞明燈,注視著魁猿:“你都知道了?”
但隨即又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魁猿桀桀笑道:“當初顧澤跟劉備初來荊州的時候,這些氏族們對他們百般的淩辱,還燒了顧澤在西山的什麼培植基地,導致四百農人死於非命。”
“其後四大氏族又夥同劉備,兩次焚燒了顧澤的新野學堂,這些刻骨之恨,我要是顧澤,我也絕不放過!”
“蔡瑁張允之死,不過是顧澤小試牛刀而已,屠滅荊州氏族,才是他的終極夢想!”
他微微一頓,挽住水鏡黑色的袍服高高的扛自己的肩頭,以免拖在地上沾染臟了,然後才好奇的問道:“主人與三大氏族商議刺殺顧澤,斬草除根,確實是一條釜底抽薪的上策妙計。隻是……這裡麵並沒有主人的事,為何主人要蹚這趟渾水?”
水鏡先生並沒有直接回答魁猿的話,卻反問道:“你可知道,我水鏡山莊不耕種,不納糧,不收租,卻為何能在荊州屹立多年不倒,而且年年壯大,月月富足麼?”
此時,天空的陰雲飄過,月亮的光芒從雲層裡透射過來,照射在魁猿的頭頂。
一縷白月光,照在魁猿花白頭發,滿臉蒼老皺紋的頭上,也灑在他宛如幼子孩提一般得身軀上。
更顯得有幾分詭異和猙獰。
魁猿撓了撓頭,勉強說道:“主人乃天下大賢,結好天下,與荊州的官場氏族都有好的結交,因此可以保證水鏡山莊長盛不衰。”
水鏡先生一陣冷笑,嗤聲說道:“永遠記住,虛名當不了飯吃!”
“我所以屹立不倒,並不是我有多賢,而是我對他們有價值!”
“蔡瑁張允為何能順利的扳倒劉表,竊取荊州?氏族們為何能把劉備趕出襄陽,辟居新野?”
他目光凝視著天空中那抹轉瞬即逝的月光,冷然繼續說道:“這一切皆是出自我的建議和主張!”
“你又知道這是為何麼?我為何非要與顧澤為敵,非要把他趕出荊州?”
魁猿側耳冥思了半晌:“一山不容二虎,顧澤也善於謀算,他在荊州,不免分了水鏡山莊的羹!”
“非也!”
水鏡先生擺了擺手:“荊州地大物博,不多他這一副碗筷!”
“真正讓他不容於荊州的,是他的理念!”
“我們教民以順,愚民易統。”
“可是他卻開設學堂,教化萬方,不但毫無門檻的教導荊州的百姓,甚至連遠近四方之人,也多有慕名而來者!”
“如此惑民亂政,與二十年前的黃巾賊何異?”
水鏡先生說到這裡的時候,情緒逐漸高昂,達到了頂峰,右手“啪”的一聲拍在中庭的那棵古槐的樹乾上。
樹葉紛紛晃動,撲簌簌落下數十枚正直青春的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