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再寬敞,逛久了也會顯得逼仄。
她被關在舊區已有一年,期間,她走遍了籠中的每一個角落,熟悉了角落的每一株花木,還心血來潮地嘗過它們的味道。
她知道草木味苦,要結了果實才能變甜;她知道植物也是進食的一環,每次啃完肉後必須吃一些草,才有助於排出獵物皮毛。
她知道領地上的鳥類、齧齒類都是她的附庸,前者會為她清理表皮,後者會為她處理剩餐;她知道守著活水的入口會有魚進來,幾乎每一個午夜她都靠捕魚加餐。
她還知道水池裡多了幾隻蟾蜍,海鳥的糞便裡藏著種子,溪水能把石頭打磨得光滑,電網每一處的強度都差不多……
她更知道要是沒有蘇珊,孤立式的飼養終會把她關出心病,流放式的待遇更會讓她的自我認知出現問題。
畢竟對於擁有智慧的物種來說,孤獨不會致命,但會讓心智生不如死。
就像蘇珊說的那樣:“因為你很聰明,所以我必須多陪陪你。”
“你不像迅猛龍,它們一出生就是一窩,起碼擁有三到四個同血緣的兄弟姐妹,從生到死都不會孤單。”
“你也不像霸王龍,它雖然個頭大但是腦子小,隻要給夠了食物,它就不會生出彆的需求。我甚至懷疑它不懂得孤獨的滋味,不然它怎麼能在一個籠子裡住那麼久?”
“哦,當然不排除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它跟我一樣已經是位‘老奶奶’了。也是,到了我們這個年紀,確實沒有太多的想法和**,隻喜歡呆在自己的小屋裡過日子。”
蘇珊的視線落在林子裡,飄忽不定,顯然她依舊找不到恐龍在哪兒。
“但你不同,好孩子。智慧生物的幼年期都需要陪伴,否則會長成‘魔鬼’的樣子。你知道嗎?‘魔鬼’的雛形我已經在你的同類身上看到了。”
科學家的自以為是把另一隻養成了怪物。
它生活在最好的生態園裡,享受著最佳的肉源投喂,以及人類全方位的照顧和無微不至的“關懷”。可高牆終會把它逼瘋,科學家一定會把它養成最大的隱患。
屆時,努布拉島必然會陷入一片血海,其慘烈程度將比十年前更甚。
蘇珊冷靜地吐槽:“真不知道我是該死在事發前好,還是死在事發後好?要是葬在恐龍的肚子裡,我的墳土就會跟它的糞便混在一起,哦上帝,真惡心!天堂會拒收一身龍臭味的我嗎?”
每當蘇珊的語速加快,阿薩思就知道她的思維又跑偏了。
她伏在地上低低地哼了聲,蘇珊這才回過神,笑著開啟了今天份的故事會。
她講了一個巨龍相關的傳說,提及了巨龍會飛、會噴火、會魔法的本領。
“它們強大、長壽又美麗,是神明時代的神明,也是魔鬼口中的魔鬼。”
“但對人類來說,它們是財富的象征,也是邪惡的化身。他們向巨龍祈求力量和財富,就像……嗯,就像現在的侏羅紀公園一樣,大家都指望著靠恐龍獲得成就呢!”
蘇珊擱下了故事書:“說起來……好孩子,你平時會觸碰電網嗎?”
“我聽說,舊區的籠子電壓不穩定,每天都有動物撞上電網,可周圍卻沒有動物的屍體。它們……是被你吃掉了嗎?”
阿薩思沒有回答。
隻是在蘇珊走後,她閒適地漫步於籠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一尾巴抽碎了樹上的監控。
成長到一定程度,她已經不喜歡被人“盯”著活了。
可她也明白,目前的她還擺脫不了這樣的生活。
*
果然,人類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舊區的監控壞了。
等發現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周,而他們並不打算迅速修繕。
畢竟,被弄壞的是監控又不是電網,隻要恐龍還在裡頭,什麼事都不用急著趕。
第二隻不是他們的關注重點,也不是基因公司的展出內容。它隻是作為第一隻的備胎誕生的恐龍,除非第一隻死去,不然大部分“優待”都不會輪到第二隻。
事實也是如此,一直到兩個月後的體檢日,一隊研究員才扛著設備來到了這塊“流放之地”。他們準備給第二隻稱重、測量體長、做個驅蟲,順便再把監控裝上。
一切進行的很順利。
麻醉精準命中目標,目標扛不過化學的力量,頃刻一睡不起。他們立刻進入園中,抓緊時間為“資產”抽血、體檢、測量,甚至還檢測了水質、更換了監控,可謂是做得麵麵俱到。
——至少人類是這麼認為的。
殊不知,他們到現在還能活著,主要是阿薩思允許他們活著。
早在陌生人的氣味隨風傳來時,她就感知到他們的靠近了。
憑著豐富的狩獵經驗,她能從他們的氣味判斷出來了幾人,從腳步聲的輕重分析他們的肉量,再從他們聲音的高低大小解析出誰更健康。
她一直注視著他們,親眼看著他們裝完麻醉四處尋找她的身影,這才緩緩地顯形,恰到好處地步出密林。
麻醉一槍射來,她本可以躲開,可她忍住了。電網的刺激天天有,但要身體培養出麻醉的耐藥性可不容易,她得珍惜這次機會。
於是她中了招,眼一閉就失去了意識,頭腦空白得很徹底。
但她也讓人類著了道,由於長期受高壓電刺激,她的身體素質高了不止一個台階,人類用對付同類的麻醉劑量對付她是行不通的,因為她會比同類更早醒來。
她醒了,而人類還在籠中。
她沒有攻擊他們的意圖,隻想聽聽在他們的嘴裡,她到底成長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