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如意離開疙瘩嶺這年,是他二十六歲的春天。
距離那個老人在南海邊畫圈,整整過去了八年。
山村人均收入差不多達到了十萬。
家家戶戶蓋起新房,買了汽車跟農用車。
信用社的存款都要爆炸。
漫山遍野開起五顏六色的花,春風非常暖,一行大雁正在北歸,一會兒排成一個字形,一會兒排成個B字形。
去年一場蝗災,吃儘了所有的樹葉跟青草,目前,大山再次綠了。
桃樹,梨樹,杏樹,蘋果樹,紛紛綻出稚嫩的綠芽。
梨花最先開了,團團雪白,銀裝素裹。
邢如意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養育過自已的這片沃土。
疙瘩嶺,我走了。
必須出門找媳婦。
不能瞧著風鈴受苦,不能瞧著妻子遭一點罪。
邢如意從Q市開始找起,一步步向南。
因為桂花告訴他,風鈴就是向南走了。
南方有好多大城市,風鈴多半想獨自出去闖一闖。
邢如意開摩托車,翻山越嶺。
他讓人把風鈴的照片打印出來,放大後掛在摩托車後座上。
上麵寫幾個大字:重金尋妻!
有提供線索者,給一萬塊獎勵。
幫他找到風鈴的,給三萬元感謝費。
可惜他尋找一個月,直到這一年的三月,也沒發現風鈴的下落。
渴了,他就喝自來水,喝山泉,餓了就買兩個燒餅充饑。
晚上要嘛住在橋洞裡,要嘛住在廢舊的宅基地裡。
雖說他現在有錢,是億萬富翁,但過慣了窮日子。
這就是農民,走到那兒,都甩不掉一身土氣。
很快,他的頭發長了,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油膩膩的。
乍一瞅,跟個四五十歲的大叔差不多。
這天,眼前出現一個小鎮,路邊有個牌子,寫三個大字……回龍鎮。
邢如意一愣,感覺自已好像來過這裡。
再仔細一瞅,小鎮不大,隻有一家飯館。
他餓得不行,立刻進去要一份炒餅,一碗雞蛋湯,大口大口狼吞虎咽。
吃得正歡,老板來了,嘴巴上叼一根煙鍋子。
“後生,請問你從哪兒來?”
邢如意說:“疙瘩嶺!”
“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誰?”
“邢建民!也是疙瘩嶺的!”
“大叔,您認識我爹?”邢如意大吃一驚。
“你……你是邢如意?邢建民的兒子?”老者同樣吃一驚。
“是啊,您是……?”邢如意莫名其妙看著他。
“娃,我是你舅舅啊!想不到你長這麼大了!我的好外甥……!”
老人竟然抱上他就哭,老淚縱橫。
邢如意被哭懵了,手足無措。
“大叔你彆!你咋知道我叫邢如意?咋就成了我舅舅?”
老者一邊哭,一邊指著他腰裡那把殺豬刀,抽泣道:“我看到了這把刀……這是你們邢家的傳家之寶啊。”
“臥槽!!”邢如意猛地從椅子上跳起,腦子裡思緒萬千。
他使勁回憶自已五歲以前的事情。
三十年前,邢如意的爹老子邢建民,因為成分不好,祖上是地主資本家,被疙瘩嶺人趕出村子。
老邢流離失所,最終流落到了回龍鎮。
在這裡,他遇到一戶開店的人家,店裡一共父子三個人。
一男一女兩兄妹,父親是位六十來歲的老人。
邢建民又累又餓,昏倒在小店門口。
早上起來,老人開門,發現了他,馬上把他抬進屋裡,灌了半碗疙瘩湯。
邢建民醒過來,又是磕頭又是作揖,感謝人家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