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臥在床上,腦內的畫麵更新得讓她有些疲憊,不自覺地便沒了意識。
在她即將陷入深眠的那一刻,有人從房門踏進。床邊凹陷,柴宴宴隱約聽見那人低聲說:“你會知道真相的,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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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昌四年。
戰火平息的彊場已經被呼嘯的北風卷去了可怖的殘屍積血,乾枯的大漠上隻餘下片片紅斑。
一行人馬穿行在大陸之上,浩浩湯湯地向著和氏的方向行進。
車轎漸行漸遠,其後的城門逐漸變小,直到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下。喬晏的手輕輕地摸索著身上的衣料,不自覺的加大了力道。
那布料材質細膩,做工精細,就連上麵很小的一朵花紋也繡的栩栩如生,全然不似她往日的衣著。
身邊的丫鬟因為轎子的搖晃已經熟睡,儘管也是稚嫩的容貌,但眉頭卻深深地皺著。
車外依舊北風呼嘯,深秋的風比往日微涼些,此刻帶著寒意如同刀子般刺進了喬晏的心中。
她將簾子放下,整個人蜷縮在一團,心情卻沒有什麼波瀾。
剛剛的那一眼,是喬晏對蒼平最後的留戀,往後餘生,她將會在那個叫做和氏的地方,孤獨終老。
許是因為從小便長在深宮,喬晏的心智還算成熟。所以在被人從孤院裡拎出來的時候,她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掙紮。
掙紮隻會換來挨打,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
娘親被亂棍打死的畫麵至今還曆曆在目,喬晏每每回想起,都忘不掉那張沾滿了鮮血的臉。
周圍的人沒能攔住喬晏,她隻輕輕掙紮了一下,鉗製她的手便很快鬆了開來。棍子落在了喬晏的身上,娘親拚命用雙手護著她,那雙帶著血汙的手顫抖著捂住喬晏的眼睛,似是要將喬晏整個人都嵌進自己的身體。
混亂之中,喬晏隻覺眼睛上的手慢慢沒了溫度。她的現野一片昏暗,當光明再次恢複的時候,娘親的手正無力地垂在地上。
倒在血泊中的人被粗暴地裹了起來,喬晏再一次被人鉗住,渾身上下無處不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她的嗓子已經喊啞了,憤怒的叫聲卡在喉嚨裡,發出來的卻是“嗚嗚”的嘶吼聲。
自那之後,孤院的偏房裡,沒有了含著笑從衣兜裡偷偷摸摸取出糖給她吃,笑著喊她“燕燕”的娘了。
她徹底飛不出去了。
彼時喬晏年幼,被丟進孤房時什麼也不會做,換來了不少的挨打與辱罵。
“以後,或許不會有了吧。”喬晏輕聲呢喃,細微的響動讓身旁的丫鬟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看她。
“小姐,怎麼了?”
喬晏似往日那樣將手覆在念春手上,輕輕地把頭靠了過去。可念春卻往後退了退:“小姐,不可。”
掌心裡的手一點一點的抽了出去,喬晏手指動了動,將念春的手按住,聲音裡帶著困惑:“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念春的眼眶一點點變的濕潤:“小姐……”
“我不想聽到這兩個字。”喬晏出聲打斷了她,“不過是離開了那個地方,你就要和我生疏了嗎?”
她稚嫩的眉眼上帶著幾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老成,看上去有些彆扭:“從今往後隻有我們兩個人了,你當真要如此?”
念春一瞬間紅了眼:“怎麼會?小……燕燕,你不要亂想。如今我們不一樣了,你是,是蒼平的福星。”
“所以呢?”喬晏的目光有些呆滯。
是她選擇成為蒼平的福星的嗎?在她饑寒到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有人突然出來帶走了她,並告知了她的真實身份。
多可笑啊,她的體內留著蒼平貴族的血液,可此前卻一直被當成最低等的人被使喚。
“要怪就怪你那個娘,惹誰不好,偏偏要鬨到大夫人麵前去,能留下你都算好的了。”那些婆子的話讓喬晏記憶深刻,可她知道,自己的娘親才不會是那個樣子的。
某個月圓的夜晚,她的小手被那雙溫暖的手掌包裹,娘親很輕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是娘對不住你,讓你留在了這個地方。燕燕,等你長大後,一定要想辦法離開,像燕子一樣,飛離這個地方。”
她曾聽到娘在某個深夜低聲啜泣,口中喃喃著儘是悲哀的話語:“若是沒有生下你該多好,是為娘對不住你。”
縮在床鋪一角的喬晏心想,娘親才不想讓她留在這個地方呢,那些婆子儘是胡說八道,隻會在背後亂嚼舌根。
自此,那些婆子再說些什麼,喬晏再也沒有信過。
馬車顛簸了一下,窗外卷起了黃沙。喬晏閉上了眼睛,任由念春取出帕子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濕潤。
再睜眼,她的神色有些迷茫:“念春,我們到底是什麼啊?為什麼偏偏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