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轎停了下來,車廂被叩響,外麵有人開口:“公主,路途遙遠,出來歇息片刻吧。”
長時間的久坐確實讓喬晏有些疲憊,聞言,她將車前的簾子掀起,入目便是不見邊際的大漠,車外有幾人低頭立著,姿勢謙卑。
喬晏抬腳剛要邁步,卻被幾人攔住。
“小姐,我扶您下去吧。”念春從一旁繞過,先一步下了車,隨即伸出手扶住了喬晏的胳膊,“小心些。”
她的聲音裡依舊帶著些敬意,喬晏微微抿唇,默默地把手搭了上去。土地上粘著些灰燼,隨著她的腳落下,塵土飛揚。
喬晏扭頭,看到了轎後的幾個大紅箱子,抬轎的人皆已力竭,有幾人已經躺倒在了地上。她活動了下腰肢,問一邊站著的幾人:“還有多少路程?”
僅半天的時間,喬晏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太陽已經落到了天邊,此刻大地還泛著餘熱。
“還有十多天的行程,路途確是遙遠,公主受累了。”那使者不知從何處探過頭來,手上拿了把鵝毛扇子正給自己扇著風。
喬晏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後跟著的眾人,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念春,陪我走走吧。”
身後有人不遠不近地跟著,喬晏並不在意,慢悠悠地在前麵走著。念春走在她的身側,見喬晏不出聲,她也沒有開口。
他們此刻正位於蒼平邊界,是整個境內最高的地方,舉目望去,隱約能看到駐紮在坡下的營地。
喬晏蹲下身,兩隻手捧起一捧沙土,然後又看它們從指縫滑落。沙土的形狀大小不一,有幾塊卡在了手中。她盯著那土塊看了幾眼,忽然來了脾氣似的用力把它們捏碎,然後一把扔在了地上。
身上的衣服因為蹲著落在了地上,念春也蹲在喬晏的身後,幫她把衣服拎起。
“小……”念春的聲音剛出口,便收到了喬晏不滿的目光。她頓了一下,於是改口小聲道,“燕燕。”
她的目光落在了喬晏的掌心上,粘了泥土的手隱約能看到些老舊的疤痕,不猙獰,隻是仿佛有刀在心臟上刮了一下,讓她有些心疼。
“我,我也不知道。”
喬晏皺了下眉,隨即反應過來念春在回答自己方才的問題。她輕輕點頭,眼中帶著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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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棲坐在桌前,望了一眼榻上安睡的柴宴宴,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已經近夜,可柴宴宴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言棲撐著胳膊盯著桌上的畫卷發呆,那畫被主人遺忘,竟忘記卷起收好。
“韞寒,蒼平撐不了多久了。幸好你不用親眼見證這一切的來臨。”言棲似是在和畫上的人交流,聲音裡帶著些傷感,“你的堅持沒有錯,錯就錯在生錯了地方。”
畫中的人隻是靜靜的笑著,眼裡儘是柔情。
榻上的人忽然輕聲呢喃了一句,隨即翻了個身。言棲將目光投了過去,正看到柴宴宴的嘴一張一合。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柴宴宴時的情景,時隔多年,對方的麵容變化極大,她竟有些認不出。
那時的柴宴宴還不叫喬晏,不過幾歲光景,儘管自幼在孤院裡長大,性子卻十分活潑。
言棲隱約記得,自己某日不小心闖進孤院,年僅五歲的姑娘正抱著不知從哪弄來的破舊風箏,用一隻手舉著到處跑。
她那時也不過十一二歲,七拐八繞地繞進了孤院,竟也沒人攔住她。言棲尋了處空曠的地方,隨後就撞見了正開心放風箏的柴宴宴。
一旁有一位年輕女子,儘管身上是破布爛麻,眉眼間儘是疲憊,可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卻十分的溫柔。
言棲好奇看了一會兒,那小孩就上來拉她。似是許久沒有在這個地方見到過孩子了,那女子的眼中也帶了些探究。
可當她的視線落在了言棲腰間的玉佩上時,眼中卻有了一絲不明的厭惡,隨即攔住了柴宴宴想要觸碰言棲的手。
“燕燕,我們去那邊玩。”女人的聲音依舊溫柔,可卻帶了些防備。她扭過頭看向言棲,語氣裡儘是壓抑不住的不滿:“小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燕燕,言棲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看著小姑娘在前麵開心地玩耍,還真有些像一隻燕子。
兒時記憶中的麵容一點點與眼前人的容貌重合,言棲輕呼一口氣,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茶杯。
床榻上的人還沒有醒來的跡象,言棲思索了片刻,起身走出屋外。
夜色已經降臨,昏沉的天空懸著一輪明月,周遭的雲被驅散,層層疊疊,默默地泛著白光。
她從牆邊拿起劍,掌心翻滾,劍影在月下不時折射出明亮的光影,寂靜的夜,隻餘下舞劍的肅肅聲。
一襲白衣在黑暗中格外耀眼,衣擺飛揚,冷冽的風從耳邊劃過,恍惚間,言棲隻覺得自己回到了當初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