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瓦倫蒂再一次來到了太平洋的對岸,對這裡的市場,現在好萊塢主要的想法,並不是賺錢,而是培育市場。
隻要他們每年引進滿十部協議上的好萊塢電影,就會在年輕人裡培養起一個喜歡看電影的人群。等這邊的經濟發展有了成效,到時候好萊塢就有了另一個大市場。
“gdjb,羅納德。你在會議上,給於這裡製造的長弧鹵素燈高度評價,還說好萊塢和這邊的電影屆是取長補短。弄得領導們都哈哈大笑,非常開心。我們今年受到的待遇,要比之前好得多了。
他們的外彙有限,不過今年也不再引進那些老舊的電影,開始關注兩三年之前上映的新電影了。我們這次很有進展。”
“你說的很對,瓦倫蒂先生。我覺得他們真的是適合電影藝術的民族,你看引進的好萊塢電影,他們還會讓演員來配音,細節非常注意,連口型和節奏都儘量追求和原文一致。
每個角色的配音演員,也力求和原來的演員性格一致。
他們是一個精細的,有深厚的文化滋養的民族。和蘇維爾聯盟那些笨人完全不同。那些俄國佬,就隻會讓一個人把所有人的台詞同聲翻譯一遍,同步錄成畫外音。”
“哈哈,你說的對。明天繼續參加東道主安排的活動以後,你就可以去徐家彙,看看你的燈具廠了。”
羅納德陪著傑克·瓦倫蒂,在這裡陪著對方的領導一起談了好幾天,終於完成了瓦倫蒂希望達到的效果。
多數時候,羅納德隻是當作一個吉祥物陪客,隻在有的時候需要藝術家代表發言的時候,他才說點吹捧的話,倒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領導對羅納德很喜歡,還通過翻譯了解了羅納德本人的一些背景,知道他是孤兒後代以後,連連誇獎羅納德是自我奮鬥的典範。但是也指出,要是在這邊,政府一定會安排好老兵後代的生活,而不是讓姨媽做服務員養活。
羅納德最滿意的,還是吃了不少正宗的中餐。涉外飯店和領導宴請的餐廳的廚師,技藝令人滿意。
最後一天,羅納德還按照東道主的安排,和瓦倫蒂等一行人去參觀故宮博物館。領導另有事情,沒有陪同前來。羅納德他們是和一個翻譯,一起來故宮。
在故宮門口,羅納德和瓦倫蒂被人攔住,告訴他們今天因為有電影拍攝,不讓普通遊客進入,他們要參觀故宮的話,必須等電影拍攝完成以後再來。
翻譯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張蓋著公章的介紹信,對方看過以後,才放他們進去。
“原來是局裡的客人,早說啊。”對方開始動手搬開木頭欄杆,放他們進去。
羅納德向翻譯詢問,才被告知,這段時間,是意大利左派導演貝托魯奇在用故宮的實景,拍攝“末代皇帝”。羅納德不禁想起來在倫敦見過的傑裡米·托馬斯,好像這個獨立製片人就是說要拍攝最後一個皇帝的故事。
看來他做的很不錯,這邊連故宮都出借給他拍攝實景了。
“唉唉……你和他們不是一起的,你不能進。他們?他們有局裡的介紹信,你有嗎?你是演員?你的通行證呢?沒有通行證不能放行,列寧的通行證看過沒有?”
羅納德本來已經進了故宮好遠,又聽到門衛和另一個老外吵了起來,那個人好像不懂中文,兩人雞同鴨講很是著急。
羅納德示意翻譯去幫幫忙,了解一下情況。
“他說的他是不列顛影院,彼得·奧圖爾,就是劇組的演員,你看看。好像不像說謊。”翻譯和老外聊了幾句,和門衛說道。
“嗨,我們哪懂這個,老外的名字忒複雜,咱也記不住。”門衛不以為然,“再說了,哪有老外騎個二八杠的?我看把八成是哪裡來的旅遊的,想混進去。”
“我真的是演員,你看過阿拉伯的勞倫斯嗎?我今天還有戲要拍。”
“不行就是不行,彆說你了,前一段不列顛女王來,也不能進。這正拍戲呢,耽誤了算誰的?”
羅納德見翻譯還在耽擱,就往前走了兩步。
那個被攔在外麵的老外,見到穿著一身的皮夾克的羅納德明顯是個西方人模樣,用手遮住陽光看了看,然後叫出了聲,“羅納德,是你嗎?我是彼得。你和他們說說,我今天還有鏡頭要拍。”
“彼得?奧圖爾先生?”羅納德認出了對方,連忙招呼傑克·瓦倫蒂上前,幾人給門衛作證,這位的確是職業演員。
彼得·奧圖爾推著自行車,“這部電影裡有末代皇帝學習騎自行車的劇情,為了騎車,還把故宮所有的門檻都鋸斷了。”
兩人聊了些當年在鬆林片場拍攝“女超人”的舊事,一起往裡走。
走進了故宮,裡麵三大殿的廣場上熱鬨非凡,很多群眾演員,都坐在地上化妝,足足有幾千人。
他們都很有秩序的排隊,輪到了就上前化妝,戴假發。
“真是遵守秩序的民族,好萊塢有這樣聽話的群演就好了。”羅納德還和彼得·奧圖爾開起來玩笑。
“確實很不錯,他們的表演水平也不錯,我和一個演乞丐的配角聊過,他還是有幾十年戲劇經驗的演員。”
早晨的陽光很亮,故宮裡的廣場一角,一個攝影機大搖臂大下方,一個導演模樣的人,帶著一頂老式的禮帽,正在那裡和三位位華裔主演講戲。
“你們到時候從那個位置走出來,這個時候群演會向你們致敬,尊龍你不要露出一點對他們有反應的表情。然後跟著你的兩個妻子,大大方方地走出來……”
“這就是導演是貝托魯奇嗎?”羅納德低聲問。
“是他,你聽,他馬上就要切換成意大利語了。”彼得·奧圖爾回答。
果然,貝托魯奇的英語說的又慢又口音重,見幾位主演理解起來有困難,他最終還是切換成了意大利語,由翻譯代為轉達。
羅納德站定了下來,他對貝托魯奇這種事無巨細,每個動作,表情,細節都讓演員按照自己規定的動作來演的導演方法,不是特彆喜歡。
這等於剝奪了演員的發揮空間,把他們當成木偶。
“等下我給你介紹。”彼得·奧圖爾知道貝托魯奇一旦開始講戲,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也是常事。他拍電影非常慢,精工細琢,不肯在任何一個細節上妥協。
連慈禧太後死亡,小皇帝進宮的戲份,都找來了真正的喇嘛,因為他們不能被女人觸碰,還特彆找了男性的化妝師和服裝師,來給他們服務。
“算了,我看貝托魯奇導演很忙,我們四處看看就夠了。”羅納德阻止了奧圖爾的想法,他可不想在片場乾等一小時,就聽這些瑣碎的事情。
瓦倫蒂還要在這裡等著和貝托魯奇聊聊他合作拍攝的細節,羅納德把翻譯留給了他,自己一個人在故宮博物館裡溜達起來。
因為拍攝,很多展館都沒有開放,羅納德轉了半天,自覺無趣,跑了出來,自己找了輛出租車,去天壇和頤和園逛了逛。
司機見羅納德一個老外會說中文,以為他是留學生,就和他聊了一番世界大勢,什麼大三國演義,讓羅納德充分了解了大國國民的素質,連出租車司機都精通國際政治,華盛頓特區的司機可沒有這種水準。
“羅納德,你去哪了?”
晚上羅納德回了建國飯店,傑克·瓦倫蒂終於找到了他,“你的電影被領導看中,特彆加進了明年的引進名單。”
“啊?我拍的都是商業片,他們也會引進嗎?”羅納德非常驚訝,自己拍的都是迎合阿美利加觀眾的電影,怎麼這邊居然會引進,不是應該找些有藝術水準的電影嗎?領導之前開會的時候,還特彆提到了奧斯卡獲獎電影。他們的奧斯卡獲獎影片的藝術水準挺認可的。
“是的,你的幾部電影裡,他們打算引進‘霹靂舞’,你看,這是他們的擬引進好萊塢電影的名單,這個就是霹靂舞。”
翻譯過來,把一張中文的名單給羅納德看,還用手指著表格上最後一部電影的中文名字,告訴他這就是羅納德的電影。
羅納德就更加驚訝了,要是引進其他的還好說,霹靂舞就是一部小成本的舞蹈片,怎麼對方也會喜歡?難道是奧運會閉幕式上的霹靂舞演示的推廣?
“該片反映了阿美利加的種族矛盾,貧富矛盾……反映了大城市洛杉磯貧民區的破舊……反映了阿美利加底層黑人,和窮人,被上流社會歧視,和遭遇到不公平的對待。是揭露阿美利加社會矛盾加劇的,一部深刻反應社會現實的電影。”
羅納德的眼光撇到了下麵的引進理由一欄裡。
“噗哧……”羅納德差點沒忍住,我拍的時候,哪裡想過這些,其實就是想個理由,讓他們跳舞而已。
“我的電影,是否也會配音?”羅納德想起了夢中看到的配音版。
翻譯看了一看文件,“會的,這部電影,應該會分配給在徐家彙的譯製片廠來搞。”
“謝謝,替我謝謝各位領導的關心。我很希望我的電影,能被貴國人民看到。”羅納德對翻譯說到。
“也許隻是因為加農炮影業給的拷貝價格比較低,七大製片廠不太想把最近兩年的電影,以這種低價出售。”傑克·瓦倫蒂在翻譯走了以後,和羅納德說了自己的推測。
“這樣也好,至少我也能說,我的電影在遙遠的太平洋對岸也有人能夠看到了。”
一天以後,傑克·瓦倫蒂和羅納德又飛到了虹橋,去市區看看好萊塢的大導演斯皮爾伯格,在外灘拍攝電影“太陽帝國”的情況。
末代皇帝那裡,合作有領導的關心,非常順利。而徐家彙製片廠這裡,是另一個地方,他作為電影協會的總裁,也有義務來查看一下。
在外白渡橋下麵,本來路麵上的白色分隔線被用油漆塗黑,當年外國人設立的鐵絲網隔開租界和華界的分隔線,也被重新豎了起來。
羅納德早上就和傑克·瓦倫蒂一起來到了蘇州河邊上,遠遠地看著斯皮爾伯格,正在和一個穿著紅色製服,十三四歲的小孩子演員說戲。
“克裡斯,你要從這裡開始,後麵的難民開始向你衝來,你沒有看到他們,所以會表現出一種驚訝和緊張交織的情緒,明白嗎?”
“明白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被後麵衝來的難民嚇了一跳。”小孩子有點瘦弱,他悟性看上去不錯,很有靈氣的樣子。
羅納德就站在拍攝外景地用麻繩圍起來的一個大圈的邊上。
這裡的居民們對一大群老外拍戲,好奇心非常強。麻繩外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還有穿著製服的人守著麻繩。
“斯蒂文和貝托魯奇同樣是講戲,方法還是很不一樣的。”羅納德暗自想道。自己作為導演,很少有機會在其他導演的劇組現場觀摩,倒是演員有很多機會見識不同導演的方法。
貝托魯奇是事無巨細地把所有的表演細節都規定好,而斯皮爾伯格則是啟發演員,和他們多講這場戲的前因後果和氛圍,讓演員自己想清楚是什麼樣的表現方法。
“很好,就是這樣,記住這個感覺。”斯皮爾伯格這小孩子的理解很滿意,讓他做了幾個表情動作,然後揮手讓化妝師過來。
一個發型師找來了假發給那個小孩子戴上,另一個化妝師上來在小孩子的牙齒上畫上臟東西。
斯皮爾伯格又開始拿起電喇叭,對周圍的華人群演開始喊話,“我們按照副導演給你們的命令,現在來走一遍。”
一個翻譯,把斯皮爾伯格的命令,用中文翻譯了一遍。羅納德發現,那就是自己閃電燈工廠的合作夥伴老晏的兒子,小晏。
而旁邊在給群演們演示奔跑路線的,就是自己上次來認識的女導演,黃副導演。
看來羅納德給斯皮爾伯格介紹的兩個人,他用得還很順手,現在當在劇組擔當助手。
“嗨,你是阿美利加人還是不列顛人?”一個路上看熱鬨的老人,用純正的英語問羅納德。
羅納德見他能說英語,有點親切,給他分了一支從故宮那裡帶來的中華香煙,用火柴給他點上。
“我們阿美利加人。”羅納德指著群演裡的東瀛軍官打扮的演員問他,“你們是不是很恨小japs?他們再次穿著軍服來到這裡,你們會感覺不好嗎?”
“其實我在開戰的時候,是二十四歲,那天我看到的景象,和現在一樣。哎,真是非常壞的一幫人。不過現在是拍電影嘛。我那是也經常看好萊塢電影的。”
羅納德和老人聊了幾句,沒有上去打擾斯皮爾伯格。
倒是翻譯小晏眼尖,看到了羅納德就站在劇組的外圍,他馬上給自己揮手致意,然後回過頭去在斯皮爾伯格耳邊耳語。
“嘿,羅納德,瓦倫蒂先生。”斯皮爾伯格戴著上麵寫著“太陽帝國”的棒球帽,走過來幾步和被小晏接進拍攝圈子的傑克·瓦倫蒂和羅納德擁抱問好。
“我們是來給你加油的,不用管我們,不要打擾你的工作。”傑克·瓦倫蒂知道導演在片場非常忙,請斯皮爾伯格先去忙拍片。
“沒關係,羅納德也是好手,正好可以幫我的忙。”
“當然,我可以幫你維持群演的秩序。”羅納德哈哈大笑。
等待正式拍攝的時間很長,那個扮演主角吉姆的小孩子,開始在路上跑了起來熱身。而且他不斷的大口呼吸,並且下蹲,站直,故意把自己弄得有點氣喘。
“你是從那裡找到這樣的演員的?很天才啊?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處理方法嗎?”羅納德驚訝了,這種用身體活動,來模擬情緒導致的氣喘籲籲是很高明的表演技巧。
普通觀眾是分不出你是剛跑步累了,還是因為看到日軍緊張導致的。
“是他自己向老演員學習的,那是約翰·馬爾科維奇教他的。”斯皮爾伯格笑道。
“你真是非常善於調教小孩子演員。”傑克·瓦倫蒂也感歎,要說好萊塢善於調教童星的導演,斯皮爾伯格是非常出色的。
“不,我隻是運氣好,經常挑到最有天賦的小孩子而已。克裡斯蒂安是我在4000多個孩子裡挑選出來的,他正好還是威爾士裔,和主角的背景一樣。”
“嗯……”羅納德暗自記下,這都是導演處理問題的好方法。要想教小孩子演戲,是幾乎不可能的任務。斯皮爾伯格比起其他導演的優勢,就在於他可以最大範圍的挑選出合適的演員。
這時候黃副導演又來找斯皮爾伯格說話,羅納德隻和她點了頭打招呼,黃副導演就拉著小晏給斯皮爾伯格報告。
“這些演軍人的戰士,他們不明白中槍以後怎麼表演。我們這裡的表現方法,和好萊塢不太一樣。”
原來現場除了幾個日裔的演員以外,其他都是部隊的戰士做的群演,他們不會表演,但是聽從導演的吩咐,有樣學樣還是很到位的。
“哈,我們好萊塢的演員,確實死法和其他地方不一樣。你看我演示一下,隻有好萊塢演員才這麼死。”
斯皮爾伯格用手捂住胸口,然後左右搖晃,掙紮了兩秒鐘以後才倒地不起。
“他還是很想活命的,所以雖然中槍受傷在地上,還是很努力地想爬出街道,爬到旁邊去,不被日軍發現。”斯皮爾伯格又在地上,用一隻手一隻腳努力地作出爬行的動作。
“明白了嗎?你來試一試,讓黃看看。”
斯皮爾伯格又忙碌起來,羅納德躲到了攝影機後麵的監視器那裡,不妨礙工作。
“各部門注意,a!”斯皮爾伯格忙碌了半個多小時,總算理順了所有的部門,然後下令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