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想這應該是一個誤會……”
這時候精神自慰法起不了作用,江辰趕忙開口。
夫君都喊出來了。
接下來,不會是直接逼著他洞房吧?
或許照正常人思維難以理解,但對於這些遠離社會的寨民來說,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這姑娘年輕、活潑,火辣……
但自己不是這麼隨便的人。
“誤會?什麼誤會?”
女孩橫眉,聲音和她的鈴鐺很像,同樣清脆。
“我不知道貴寨的習俗,所以剛才和姑娘跳舞,實在是沒有多想,姑娘,實在是抱歉。”
江辰言辭懇切。
女孩聽出味道,有點不可思議,同時,也產生出強烈的羞惱。
“你想反悔?你這樣是戲弄月神,月神會發怒的!”
這要是在外麵的世界,肯定會有不少人遺憾歎息,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年紀輕輕,精神就出了問題。
江辰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彆說月神了,哪怕佛祖發怒,他都不會在乎。
當然。
對於少數民族同胞的文化風俗,他充滿尊重。
於是他配合且誠懇的說道:“月神隻會責罰有罪過的人,月神如果怪罪,也隻會怪罪到我一個人身上。”
多有擔當啊。
“你……”
女孩一時語塞,滿頭的麻花小辮微微晃動。
“不知者無罪,江先生是外來人,月神肯定不會見怪的。”
盧嵩高挺身而出,幫江辰解圍。
“盧老師,你為什麼也幫這個壞人說話?!”
苗人確實敢愛敢恨,剛才還喊相公,轉眼就成了壞人了。
麵對女孩圓瞪的眼睛,盧嵩高苦笑。
“鈴兒,盧老師說的有道理,人家是客人,不清楚我們這裡的習俗,我們不能強人所難。”
白發戴花的老人柔聲道。
“可是阿祖,還從來沒有人違反過,一旦月神怪罪下來,那麼鈴兒會孤獨終老的!”
江辰聽了眼角直跳。
孤獨終老?
有這麼嚴重嗎?
這意思聽著是如果他不和這姑娘在一起,就會耽誤了人家一生?
這不是荒謬嗎?
不過這姑娘並不是威脅恐嚇,好像是真的很忌憚。
“好了。”
老人抓住她的手,慈祥道:“這位先生不是我們寨裡的人,月神定會寬宏,阿祖向你保證,日後定會給你尋一個滿意的夫婿,如何?”
女孩欲言又止,可是又沒法忤逆老人,最後隻能狠狠瞪了眼江辰,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
江辰報以歉意的一笑。
“多謝寨主包涵。”
“沒事。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望幾位今晚玩的開心。”
老人拉著女孩走開。
江辰長長鬆了口氣。
好在這位寨主通情達理,不然換作墨守成規個性古板的人,恐怕還真的會是一場麻煩。
把這些習俗,試想成正常社會的法律,就可以理解了。
目送一老一少走遠,江辰才重新坐下。
“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對愛情失去幻想的少女。”動人的聲線幽歎聲傳來。
“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落井下石,不太地道吧?”
裴雲兮嘴角微微蕩漾,重新坐下,“幫忙?幫忙破壞民族感情?”
“你再給扣大點的帽子。”
江辰哭笑不得。
重新坐下後,江辰下意識問道:“盧老師,剛才那姑娘說的是真的?關於這個習俗,真的從來沒有人違反過?”
“嗯。”
盧嵩高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江辰詫異。
每個地區每個民族有自己的文化風俗,可以理解,可是從來沒有人違反,那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畢竟要知道,在月神節之前,他從來沒見過那姑娘,所謂的一見鐘情,壓根不可靠,假如接觸發現彼此不合適,難不成也得一錯再錯,不能分開?
“那如果感情發生不合,難道也得相守一生?”
裴雲兮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在正常人思維裡,確實難以理解。
畢竟現在這個年頭,白頭偕老,是一件太夢幻的事,彆提戀人,多少夫妻鬨點矛盾,就分道揚鑣了。
“我說一個故事吧。”
盧嵩高沉吟了一會,才慢慢開口:“曾經有個教書先生,他才華橫溢,學富五車,畢業後出於個人意願,主動來到了一個偏遠的寨落支教。他覺得這隻是人生的一段旅途,是一場精神上的淨化和洗禮,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在這裡,邂逅了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姑娘。”
雖然覺得有點像盧嵩高自己的故事,但無論裴雲兮還是江辰都沒有插嘴,聽的很認真。
“那姑娘身份高貴,是寨主的女兒,秀外慧中,美貌端莊,兩人郎才女貌,在一次次日落月升中,兩個靈魂彼此相互吸引,最後,在一年一度的某年月神節上,教書先生鼓起勇氣,邀請女孩跳了一支舞,並贈以一隻專程坐車從城裡買回來的花釵,在月神的見證下,就此私定終身。”
“沒有棒打鴛鴦,整個寨子對這對珠聯璧合的情人都給予了最真誠的祝福,寨主也欣然允諾,會為二人舉辦盛大的婚禮,所有人都期待著這樁天作之合的大喜事。”
說到這,盧嵩高停了下來。
“然後呢?”
出聲的不是江辰,而是裴雲兮。
“然後,狗血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盧嵩高眼中倒映著篝火,雖然說的是狗血,但神色卻有些蒼涼。
“在定下婚約後不久,教書先生請假回家,想去告知父母這個喜訊,結果在路上,遭遇了慘烈的車禍。在他臨終前,告訴父母,有一個姑娘還在等他,他必須回去。他父母,答應了。”
“寨主女兒日思夜盼,等著情郎,結果最後等到的,卻是一盒冷冰冰的塵埃。”
裴雲兮神色黯淡。
江辰沉默不語。
盧嵩高呼出口氣,“寨主女兒將骨灰埋在了寨子旁的泉邊,自那以後,便梳起了成人發髻,戴上了情郎送給她的花釵,一個人履行著在月神下的承諾。春去秋來,便過去了近五十個年頭。因為她的故事,所以寨裡的人,對月神節的習俗,更加的維護,從來沒有人去違反。”
江辰抬起頭,望向熙攘的人群,可是再也找不到那道白發戴花的身影。
顯而易見。
那位老人,就是這個故事的主人翁。
君埋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
雪滿頭。
這個故事,不是什麼好故事,但是在這個婚姻越來越等同兒戲的年代裡,就像暮鼓晨鐘,足以帶給人深入靈魂的觸動了。
“盧老師,你這故事,下酒不錯。”
江辰端起碗。
盧嵩高笑了笑,也端起碗,大口喝了一口。
這位紮根落後山村一待就是六年的教書先生粗獷的擦了擦嘴角。
“所以,希望江先生能夠理解,鈴兒並不是故意刁難,而是這裡,沒有生離,隻有死彆。”
沒有生離,隻有死彆。
裴雲兮抱著膝蓋,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