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加盧卡正與水痕守在會館大廳,兩人密切注意著風向的變化,生性沉著穩重的加盧卡此時坐立不安,嗅著空氣中浸含血腥的殺戮味道,如同舔嘗女王的鮮血那般痛不欲生。水痕默然細微地品茶,忽然瞠眼頓杯,拔站而起,加盧卡瞬即手握寶刀,被水痕疾快攔擋,隻見天色驟暗,門外渾然傳來魔鬼般沉悶的獸吟,蚩溟來了!
風嘶雨嘯,四團漆黑的旋光衝進會館,以雷霆萬鈞之勢顯身降臨。為首身披黑色龍袍、麵目陰沉的是號稱閻羅王的地獄惡魔的化身——蚩溟,另有三個人物跟隨其左右。
暗之天,二十王將排名第三,實力超群,相貌非凡,陰險毒辣,是個專門鑽入人心腐蝕靈魂的影子男。
寶馬,二十王將排名第四,性格冷熱無常,睿智而危險的男子,蚩溟身邊的一等謀士。
蕭恩.瑞傑,二十王將排名第五,對蚩溟言聽計從,冷僻古怪,凶狠殘暴的猛男。
來者冷目炯炯,威厲逼人,正在這時,館外腳步陣陣,隨後趕到的ace和雨季兩人也恭迎蚩溟而來。
“蚩溟大人!屬下已遵照您的意思送女王歸西了——”
ace是蚩溟手中的王牌,更是親信,能夠領會閻羅王旨意並具深謀遠慮資質的惟有ace而已,他在地獄惡魔的身邊如魚得水、耀武揚威,甚至敢跟實力遠強過他的暗之天等人平起平坐。而雨季隻不過算是個跟在ace身邊的三流王將,話也不敢說,更不敢直視蚩溟的眼神,可她仰仗著自己是女王的親妹妹,心裡早就暗暗有所盤算。
蚩溟顯然對ace感到滿意,但他寒冷恐怖的麵目是不會有任何讚賞或是憤怒的反應的,一對幽暗冷聚的目光沉靜指向加盧卡身旁的水痕,這是他進入會館以來的幾乎所有的注意力。
水痕默視佇立,依然如同紳士保持著一副平靜安詳姿態,大概蚩溟正在打量著他那墨守成規的穿著打扮,還有並不足以爭強好勝的尊容與心境,水痕的確從容如靜水,或者說他並不打算表露些什麼。然而,從蚩溟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可以威懾一切的惡魔之力已然令加盧卡深刻領悟到女王之死的本源,ace所指的“王將不受約束”根本隻是笑談,加盧卡被一個恐怖的陰謀愚弄了,或許女王早就猜到了這一點。
“水痕,你不說話難道就可以了麼,你應該知道,蚩溟大人這一次親自駕臨,就是專程來召見你的。”
寶馬很有眼色,迎合著蚩溟的神態發了話,他言行悠然,聲色輕柔而有神韻,這和水痕有些相像,其實早年他們兩個就有些淺薄交情,正是寶馬多次規勸水痕皈依蚩溟,即便水痕到處隱居,蚩溟終究不肯放手,這回親自前來,大約是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了吧。
“召見我……蚩溟,為何你還不相信,我是不願爭鬥的——”
水痕側首低沉,漸顯愁緒,他自知逃避不是辦法,但這些年他習慣了與世無爭的生活,尤其當來到這座公園的時候,他才真正體味到了自然的價值與生存的意義,人隻不過是沉浸在寧靜大海之中的一滴被感化了的水,大海的無窮奧義與力量教會他成為一個人而不是一隻獸,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給予蚩溟的了,對蚩溟而言應該隻是一滴凡水的價值而已。
“彆不識抬舉,蚩溟大人已經給足了麵子,你想抗命嗎!”
性情蠻橫的蕭恩.瑞傑怒目而視,他跟彆人不同,行事粗放,遇到一點動靜便下手狠重,通常先斬後奏,曾為蚩溟立過不少奇功。蚩溟不動聲色,他一向放縱親信的行為,時至今日,他似乎也認為對水痕施壓過輕了。然而水痕並未就此感到威脅,他隻是像平常一樣浮出笑貌,麵對蕭恩.瑞傑的凶煞眼神,他淡然道:“那麼,打算殺我嗎。”
“即使蚩溟大人不動手,你認為我們幾個還不能取你性命嗎,水痕。”
暗之天俊秀的麵容閃爍著兩顆黑藍的眼球,深意而笑,他的神形飄忽不定,詭異而充滿魔幻之力,據說暗之天從不攝取卑微者的靈魂,一旦被他選中的獵物將會飽受高度的意識摧殘從而身心被徹底毀滅。
“不,你們可以試試。”
水痕特有的傳神微笑使暗之天、寶馬與蕭恩.瑞傑無不稍感愕然,他們雖然心裡不屑一顧,仍舊顯出些許敬畏。水痕的回答令蚩溟產生了慎重的疑慮,事隔多年,水痕一點也沒變,在他看似簡略的笑容中依舊深藏著蚩溟所覬覦的東西,這也讓蚩溟感到了熱度不減的意趣,不虛此行。
此時,加盧卡卻深知水痕難逃厄運,迫於壓力和責任,他握刀嗬斥:“這裡是女王的會館,不得無禮!”
“加盧卡!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寶馬皺眉冷視,緊跟著,ace輕蔑地笑了,他托起雨季的手,道:“朱塞佩啊,你不如向她行禮,或許蚩溟大人會饒你一命,總比為那個女人殉情陪葬要強,難道你真的願意丟棄一世功名追隨女王去死嗎,加盧卡公爵”
ace這麼一個惡意的調侃舉動卻把雨季弄得心花怒放。雨季做慣了黑社會的頭領,自然有著稱霸的本能衝動,加之自己是王室血脈,雖然從小不服管教,但如今姐姐已經死了,那麼她理所當然應該是唯一的王位繼承者,此等天經地義的美事如此輕快地就要降臨在她頭上了。
加盧卡對於ace的嘲弄習以為常,他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可他不能容忍ace對女王的汙辱,尤其是對女王和他之間神聖感情羈絆的不尊,這不僅是對他深重之愛的褻du與踐踏,更抹殺了他生的本質與活的信仰,當他用血淚掩埋女王身體的那一刻,就已下定決心陪上性命完成女王的使命,再用不散的靈魂去永遠跟隨女王之魂,這個時刻已經到了,既然無法與蚩溟的力量抗衡,那就斷然予以血肉之軀,以死謝幕吧!
“誰說女王死了——”
突然一場雪白光霧在會館廳堂的中央顯降,加盧卡正激憤拔刀,同其他人一起被迷霧籠罩,霧中傳出那蒼老而高亢的聲音,各個王將立時防禦,瞬時積聚彼此的攻擊能量,轉眼間,霧清光散,隨著幽沉鈴響,素衣、白須、銀杖飄降浮顯,智晶老人出現了。
暗之天等人匆忙掩目回撤,蚩溟揮展黑龍袍,終於黯然沉笑。
公園浮蕩著硝煙彌漫的戰場的嘶喉聲與逐戮聲,伴隨著機器隆隆之聲與刀劍拚殺之聲,隱隱傳來,那是粘粘劇院所放映的《絕世逃亡》驚世駭俗的殘殺場麵。
“聽到了嗎,越來越近了,那些親熟的聲音——”
智晶老人捶杖緩言,銀鈴旋舞,反襯出會館的頓然寧靜,他麵容慈祥、神情安樂,捋著銀白拂須注目每個人,素淨新鮮之氣在他周身飄然縈繞,好一個輔佐女王、鞠躬儘瘁的老人家,隻聽蚩溟冷言道:“智晶,你來的正好。”
智晶老人拂須點首,語意沉緩而顯得遲鈍:“蚩溟,你身為二十王將之首,總該尊稱我一聲老師吧。”
蚩溟惡笑,突然形影前移,聲音沉厚凶猛:“回答我!為什麼王位不是我的,而是給了那個小丫頭!”
暗之天一行人等隨即跟上,另一邊,加盧卡已出刀,而水痕出於關切不得不考慮到老師的安危,一時間,劍拔弩張,情勢危急,蚩溟所追要的答案成為即將打開地獄大門的最後一層輕薄的膜,箭在弦上,隻等智晶老人那早已激怒蚩溟的重複回答。
“這需要你自己來證明……”智晶老人絲毫不受影響,安然答道。
“什麼”蚩溟確信自己沒聽錯,竟然感到驚訝。
“你和女王之間的爭戰,必定是宿命之爭,真正的王者必然具備獨一無二的征服力量,蚩溟,你能證明給我看嗎。”
智晶老人的話似句句暗藏玄機,會館內王將對峙之強勢瞬息微妙減弱,隨即聽到蚩溟惡吼笑道:“智晶,你在開玩笑嗎,你敢戲弄我”
“蚩溟,你聞到戰場的焦灼氣味了嗎,還有那遠古方向傳來的戰爭號角,女王的戰士撕殺成片,血肉橫飛……”
智晶老人栩栩如生描述著,空氣裡仿佛彌散了硝煙,從《絕世逃亡》裡傳出的呐喊遙遠、逼真而淒切,如臨其境,智晶說的一點也沒錯,那是王將征戰疆場的真實寫照。這令水痕有所領悟,感到驚疑。
“蚩溟,進入電影的虛擬世界回到那片戰場,和年輕的女王交戰,去證實你心中的疑惑吧。”智晶老人肅然講道。
“你說什麼你不要騙我。”蚩溟既是凶神惡煞就極為看重自己的威勢,他不信智晶口中的死人能擁有比他更強的權威和力量。
“王將之戰,你們誰也不能逃脫,我在此把守,等你們回來見分曉——”
智晶老人握起銀鈴之杖,白衣浮動,一陣虛無縹緲的力量在會館當中迅疾凝聚,忽見暗之天焦閃藍眼,智晶老人悠然笑道:“還差一位關鍵人物,必須等她來才行。”
“誰!”蚩溟心急暴躁。
智晶老人搖響深妙的鈴音,竟發出了令人震驚的訊息。
鈴音傳出會館,在公園幽深的空間裡穿渡繚繞,像撫慰人心的悠長讚歌傳達著美妙而空靈的愜意感覺。樹木微沉搖曳,此刻,唯月正踏著清冷的腳步行走在中央公園附近,隱約覺察到前麵來人,她慌忙躲到樹後竊竊張望,不一會兒,兩個女孩結伴走來,一個是櫻,一個是她的妹妹清影,兩人立足相擁,清影顯得傷感,好像很舍不得的樣子。唯月記得自己見過櫻一麵,就在舞會上,那是個滿懷心事、孤傷而神秘的女人啊。
“姐姐,你要小心哦,你一定要回來找我,我會在原來的地方等你的,姐姐——”
清影放心不下,櫻告訴她,說有事情要去完成,一件必須負責的事,如果因此逃避掉會令她心神不寧的。清影雖然不清楚姐姐的心思,可她體會得出,僅憑她一個人是沒有辦法讓姐姐真正快樂起來的,她隻得尊重櫻做出的決定,隻能深深擁抱住櫻嬌弱的身體,再三叮囑她們的約定,不管有多大的困難都要每天按時相見,地點就是她們初遇的那棵大樹下麵。
清影卻不知櫻此行前途渺茫、處境危險,不然或許會舍命留住姐姐的心了。短暫而深長的告彆之後,櫻轉道行去,足跡漸漸進入人煙稀少的山水深處,她究竟要去什麼地方呢,好奇心重的唯月早已暗中跟上,忘卻了蕭寒月留給的傷痛,唯月心中空蕩蕩沒有方向,隨著一種邪惡衝動的教唆驅向前進成了她的本能反應。
仿佛是在鈴音的呼喚中,櫻來到了女王會館,唯月找了個地方就近躲藏,她看著櫻踏上紅地毯,走進那透出邪魔之氣的會館,於是鈴音息止了,一股陰森恐怖的力量頃刻衝開束縛籠罩著整座會館大院,連唯月的身體也能感受到透徹的陰寒。
“女王陛下——”
智晶老人如此敬喚著櫻的名字,這跟蚩溟的本意大相徑庭,ace是否真的殺死了女王已無從考證,因為自始至終能夠證明女王真實身份的隻有兩個人而已,那就是智晶老人與朱塞佩.加盧卡!
櫻那純情的眼神裡沒有絲毫恐懼之色,鎮定安詳,高貴如女王,漠視著一切,卻給了加盧卡難以琢磨的親近之感,加盧卡震撼了:為什麼要回來呢,來背負這莫須有的責任,難道是她所擁有女王潛質的一種體現,莫非弄假成真,為什麼連智晶也對她寄托了相同的期望,她將成為惡魔爪下的女王的殉葬品,更甚至她身上散發著加盧卡所熟悉的女王的味道,加盧卡不能容忍,櫻是尾浦司鮮活的影子,他絕不能再讓她死一次了!
夢幻般的鈴音飄忽響起,智晶老人蒼勁有力地高舉銀杖,光芒傾瀉四射,白雪吹降,視界豁然清朗,戰場的轟鳴頓時如雷貫耳。
“什麼!”
眾王將紛紛遮目揮擋,不可抗拒的強大吸力充滿會館大廳,智晶老人果然是要引導他們去另一個地方了!
光霧乍瀉,隨著蚩溟發出魔王的吼嘯衝破會館,將整座院落包囊其中。
“呀啊——”
躲藏在院中的唯月猝不及防,全身似被裹纏冷凝,她驚恐萬狀卻已無法逃脫,隻覺得身體被強烈吸引溶解,手腳正逐步熔化消逝,她自知必遭天譴,後悔已經晚了,神經就要被撕裂!
奇異的威懾力量傳達著女王的召喚,戰鼓已然敲響,被賦予神聖使命的王將,忠誠與反叛已成定律,為宿命而戰,誰也無法逃避。
召喚能量直入公園彆墅區,在艾蕾雅的住所浮現,狂風卷起草木,從空中打開一扇空間之門。
“姐姐!姐姐!”
艾斯蒂爾驚惶呼叫,熒熒閃閃的門洞吸扯著艾蕾雅的身體,掙紮的艾蕾雅在颶風中拔出深紅的劍無力揮舞,她悲淒哭喊:“快走啊!妹妹!不要管我——”
艾斯蒂爾被嚇到了,姐姐即將消隱的身形旋動深紅劍光像在泣血,艾斯蒂爾不顧一切衝了過去,借著強引力撲進洞穴抱住了艾蕾雅的腿。
“姐姐!我不能失去你!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啊!”
“笨蛋!”
洞穴收縮反彈,爆開一片五彩旋光,席卷融化了艾蕾雅與艾斯蒂爾的哭聲,然後隱隱逝去。
天使兒童福利院的上空飄起絢麗的極光色彩,映照著兩株茂盛的榕樹和福利院的主樓,那如城堡般雕琢的樓層煥發出真實的童話顏色。
“來了……”
徘徊在二樓抽著悶煙的angel駐足驚望,那色彩飄轉拂散,像暗淡褪逝的虹光傾入福利院內,忽然,空間在他頭頂撕裂,出現了一個漩渦狀的黑洞,從中迸發出極強的引力,一時集聚拉拽,灰色舊風衣揚起“七星”香煙的迷霧,朝向黑洞行將奔進。
“來不及了!”
angel橫臂斜身後扣,使出全力擊擋,依然不及反力的十分之一,眼前就要像棵斷木被連根拔起,angel疾快撤回右手,抓住左肩,唰地,將身上風衣拔拽甩出,隻見黑洞漩渦猛吸一口,正好卷起風衣殘片收入囊中,隨即扭轉迸散,瞬間化作一片惡寒,被隔斷的陽光縷縷傾灑而來,照耀著露出一身灰白鎧甲的angel,他提起手裡燃燒的“七星”香煙,沉沉吸了幾口,在平息之後的和風中幽憂作歎,渾身上下散發著金屬的味道。突然聽到身後碗碟抖響,angel轉麵望去,竟是驚嚇得發抖的小伊,她手捧茶點站在樓道口,瞠目凝視著angel的姿態,驚淚熒熒。
“院長先生……我再給您買一件風衣……”小伊泣聲把臉轉了過去。
“小伊,謝謝你……”angel深情而感恩地握緊了小伊的手,心口一陣疼痛:小伊又每天如期給他送茶來了。
從遙遠世界透射出的奇幻光芒籠罩著女王會館,令受命者聽從召喚,那是智晶老人發出的終極念咒:
到《絕世逃亡》的世界裡去吧——
風起雲湧淹沒了銀杖的回音,大漠黃塵飛揚,天地迷漫著血腥與焦土的濃重氣息,沙場淒迷,遠方漸漸傳來了震撼天際的軍隊激越的號角:
出現吧,皇國最強的二十王將!